四月二十六日,大明使团离开琉球,启程返回大明。
张文光做为琉球驻福建办事处的官员,也随船返回大明,秉哲安排他与王士桢同乘一艘福船。
五月初三,船队抵达大员岛,俞咨皋和熊明臣下令,允许水师官兵分批下船,在淡水城内游玩一日,交易一些物品。
淡水城座落在淡水河畔,是一座还在不断扩张的城市,王衍爵以安全为由,只答应王士桢和张文光,在淡水城内活动,南洋公司派来陪同(监视)的人员,叫叶修。
叶修是第一批移民,因为识得几个字,很快就升到了管理层,成了曹栓宝的心腹。
他成了家,娶的并不是队里的寡妇,而是孤儿中一个年轻的女子,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子女,一个甲的私人财产,自己还在公司领一份俸禄。
像他这样,从移民中成长起来的中层管理者,大员岛上有几十人。
这次来陪同大明官员,他收到了公司的指示,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一下船,王士桢就被城里热闹的景象惊呆了:“这……这里,可比琉球热闹多了!”
他的货,要是拉到这里来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叶修还没有开口,陪在王士桢旁边的张文光不乐意了,他开口反驳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我琉球没被萨摩藩劫掠的时候,比这里还热闹呢。”
王士桢想想也是,琉球毕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这里,不像一座城,倒更像一个大市场。
“此地归何人管理?”他问叶修,“怎么连道城墙也没有?万一敌人来犯,岂不是长驱直入?”
首里城,萨摩藩城,好歹有道城墙嘛。
“回大人,”叶修恭敬地回道,“此岛上,原是有几十个土人部落的,汉人来此地,与当地土人做生意,也从他们手里租些荒地来开垦,种些粮食和甘蔗。
木人们不懂得建城,所以没有城墙。”
“是了,”王士桢想起来了,“此地的白糖和烈酒,很出名的,本官能否参观一下种植园和加工厂?”
“回大人,”叶修按公司的要求回复,“种植园和加工厂,都是汉人与当地土人合作开设的,土人们的规矩,不允许外人参观,怕技术泄漏。”
王士桢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陛下的西山科学院,也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出嘛。
“还有,种植园和加工厂,都在远离城市的山里,”叶修加重语气说道,“土人们常常下山来抢掠……”
“那就不去了,在市场上逛逛就好。”
琉球王虽然穷困,还是赠送了二位册封使,每人两百两银子的程仪,王士桢决定全拿出来,为亲戚朋友购买新奇的纪念品。
叶修陪着二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大多数摊位上,卖的是大陆来的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文房四宝。
在琳琅满目的大陆货中,也有本地特产的海螺、香料,和以泊来品面貌出现的自鸣钟和怀表,其实,这些都是岛上的工匠制作的,其精美程度,不亚于泊来品。
尽管这里的价格,已经比大明的价格,低了三成,自鸣钟和怀表,也是王大人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他转头发现了一个专卖樟脑丸的摊位前,小小的摊位上,摆满了大大小小,雪白的樟脑丸,老远就闻到浓烈的香气。
他立即来了兴趣,樟脑可是个好东西,放在衣柜里,即能防虫蛀,又能增香。
走近一看,摊主却是一位脸上有刺青,袒胸露背的黑壮土人,吓得他踟蹰着不改上前。
叶修在旁边解释道:“大人不必害怕,这是一们土人部落的摊位,这些货的买主都是汉人,他们对汉人,还是很友好的。
大人要问价,只管去问,问了不买也没关系。”
张文光上前帮他问价,那土人居然会大明官话,只听他说道:“大员产的,每斤五两银子;南洋产的,每斤十两;福建产的,每斤二两。”
樟脑的价格,王士桢是知道的,见此地的价格,普遍比大明低了一半,他觉得特别划算,只是不解:“为何南洋产的,要贵上许多?”
那土人摊主,把三种樟脑丸摊开在一块布上,送到他面前,教他辨认:“客官请看,南洋和大员岛产的,质地紧密,香气浓厚,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叶修解释说:“这两地产的樟脑,更耐用,福建产的,一颗能用半年,大员岛产的,同样大小一颗,能用一年,而南洋产的,一颗能用两三年。”
王士桢明白了,对比了半天,还是觉得大员岛产的货更适合一些,便掏出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大包樟脑,准备拿回去送礼。
叶修还在市场上借来一台手推车,让王士桢的随从推着,二十斤货提在手上,也是很累人的。
又走过几个摊位,王士桢和张文光,都被一个摊位上的水晶镜吸引住了。
王士桢拿起一面巴掌大的水晶镜,对着脸面一照,顿时吓了一跳,自己的容貌在镜子里纤毫毕现,连嘴唇上还未消下去的燎泡,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西洋来的玻璃镜。”叶修道,“佛朗机人运来的。”
其实,这是南洋公司的产品,大量销往西南洋群岛和佛朗机地区。
这枚椭圆形的玻璃镜,镶嵌在一块雕刻着精美纹饰的镜框里,镜框有一个手柄供人把握,单看镜框,也是一件漂亮的艺术品。
王士桢想买一面镜子送给妻子,一问价格,这面镜子,居然要卖五十两银子!
吓得他赶紧放下,嘴里说着“如何这样贵?”,眼睛却舍不得离开。
摊主是南洋公司的一位销售员,见他穿着大明官服,就好声好气地对他解释道:“大人也别嫌贵了,这样一面镜子,运到大明,要卖上百两银子一面呢。”
见他还在犹豫,张文光劝道:“大人出使琉球,九死一生,夫人在家翘首以盼久矣,大人归家,送这面玻璃镜,足慰夫人殷殷期盼之心矣!”
王士桢想到,夫人跟着自己十几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心下惭愧,咬咬牙,让随从掏出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面镜子。
剩下的钱,他只给一双儿女买了几个漂亮的海螺,就再不肯花销了。
因为无钱逛街,他羞愧地回到了船上,去撰写他的汇报材料:《琉球出使录》。
王衍爵见他窘迫至此,心里过意不去,拨了五百两银子,让叶修以岛上汉人商人孝敬的名义,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