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说:“周俺答把南货铺都开到了张家口,我何苦还要去北京?”
天气炎热,周德发泡了壶清爽的茉莉花茶,请把那台吉在后院的凉棚下乘凉,现在的茉莉花茶,虽然价格降下不少,但也不是普通人喝得起的。
南货店里的花茶,要卖十两银子一斤,而滋味厚重的砖茶,只要二两银子一斤,专门供应漠北牧民的老叶砖茶,只需两百文,就能买到一斤。
把那买得最多的,是两百文这个档次的茶,以前,运到漠北,与牧民交换牛羊,再把牛羊赶到张家口来交易。
上一趟,他改收羊毛,牧民只要用羊毛,就能换到茶和盐巴,还保全了自家的羊,更乐意同他交换了。
“台吉这次收到多少羊毛?”周德发指着院子里的几座仓库,说,“前几天刚到一批南货,拿羊毛来换,可以选到好货。”
听说有新货到,把那坐不住了,他抓起茶壶,自己边饮边倒,把壶里的茶水喝干,便起身道:“周俺答,让我先选货吧。
放心,这次,我收了三千多斤羊毛,全是绵羊毛,连泥沙都抖干净的,蒙古人不骗俺答。”
周掌柜笑笑,起身带他往后面的仓库里去,走进六号仓库,指着货架上一层层的酒坛子,说:“看看,这可是比烧刀子还烈的好酒,从南洋来的。”
把那后悔刚才贪恋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饮得太多,要是知道这里有好酒,他就应该少喝两杯茶,留下肚子来这里喝酒。
周德发走到一个坛子前,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他用一只竹子做的酒提子,扯出一提子酒,倒在一只酒碗里,双手捧给把那台吉:“台吉尝尝?”
把那早已经馋得流口水了,他不客气地双手接过,陶醉地闻了闻酒香,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大员岛上,利用甘蔗制糖后,余下来的副产品——糖蜜酿造的,根本不用消耗宝贵的粮食。
把那饮了一碗,肚子实在太饱,只得遗憾地放下碗,他抹抹嘴说:“周俺答,这些酒,你可得为我留下。”
“可以,只要你有足够的羊毛。”周德发说,“我们的南货,只换羊毛。”
走到另一组货架旁,周德发打开一只大明版集装箱,拿出一只小匣子,抽开盖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晶莹剔透的白沙糖。
自从舜华教会了把那台吉,用砖茶煮奶茶,并在里面加入白沙糖后,这种又香又甜,口感顺滑的奶茶,就成了把那台吉每日必喝的饮品。
并通过他,迅速地影响了他走过的,那些部落里的蒙古贵人,使他的砖茶和白糖,商路还未行过一半,就销售一空。
把那台吉见到那匣子白糖,眼睛发亮,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满口甜香。
“周俺答,这个,也要给我留下来……”
周德发摇摇头:“台吉,只是这两样,你卖羊毛的银钱,已经不够了,五号仓库还为你准备了砖茶呢,你这次不要了?”
“要要要,”把那在心中遗憾地想,听说三十年前,他的父亲那会儿,这些东西,哪里需要银钱?纵马来抢就是了,可是现在,却要用无数的羊毛来换。
不过这样也好,草原上的汉子,也不用拼上性命来抢劫,只需要把羊养好,剪下羊毛,就能换到这些东西。
羊还在,家财还在,多好。
周德发不知道把那台吉心中所想,又把他领到五号仓库,这一仓库,全是茶叶,有砖茶,炒青茶,还有少量的茉莉花茶,是供应给蒙古贵族的奢侈品。
最后,来到香料仓库,这里摆放着十几种从南洋、大明南方来的各种香料。
周德发拿起一个小袋子,在把那台吉面前打开来,向他展示里面混和的十几种香料,说:“台吉请看,这些香料,都是配好的,煮牛羊肉的时候 ,直接丢进锅里,煮出来的肉,那叫一个香。
这样装起来,台吉卖起来,不是更方便?”
把那接过袋子,感叹道:“还是你们汉人心思巧,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得到。”
看过香料,周德发算了算,把那台吉这次带来的货,已经远远不够了,便问他:“台吉,那边的布匹,您还看吗?”
把那不甘心地说:“看看,看看,我回去再找人要点货,北方很快就要进入秋季,很多牧民要做冬衣了。”
几日后,互市开市,南货店在市场里长期租了一个摊位,离进出市场的大门口很近,且在主路边上。
摊位的门头上,拉了一条横幅:羊毛优先交易。
许栓子领着护卫们,一大早就开始往市场送货,刚开始的货,都是把那台吉的。一趟又一趟,拉来酒、糖、茶叶和香料、布匹,拉回的,是一车车又脏又臭的羊毛。
南货店的货,大多是独家特产,不仅市场里的蒙古人争着来交换,许多摆摊的汉商,也来打探情况。
和记银行张家口支行的张孺轩行长,也来市场上闲逛,遇上山西老乡,就向他们聊聊和记银行的经营范围。
张家口有山西人开的票号,他们习惯了在自己人开的票号里存取银子,对和记这条北京来的过江龙,不感兴趣。
张孺轩免不了来市场上刷刷存在感,强调一下自己山西人的身份。
进了市场,他一眼就看到,朱记南货店的摊位前,围满了人,十来位伙计,忙得满头大汗。
掌柜周德发,左手握着一个小茶壶,右手拿一把大蒲扇不停地扇着风,在旁边押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孺轩走近去,只听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商在对一位伙计说:“我要这个砖茶,要五百斤。”
伙计一边用汗巾擦汗,一边笑眯眯地说:“田老板,你这……银子不名够啊。
你看看,后面几位,拿着银票在抢这货呢,怎么留得住?”
山西口音着急地说:“一个时辰,就留一个时辰,我这就去取钱去……”
说完,把手上的钱袋子,塞到那伙计手里,说:“这是订金,五百斤,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没来,这钱,老田我也不往回要了,怎么样?”
伙计看看人群外的掌柜,周德发点点头,伙计才说:“好吧,看在田老板的面上,您这里是八十一两银子,五百斤砖茶,给您留一个时辰。”
山西口音感激地说:“好好好,你留着,我准到。”
他挤出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张孺轩,好奇地上前打招呼:“老张?啥时候来的张家口?”
张孺轩一看,嗬,原来是老熟人啊,在他的晋昌号存过银子的。
二人相互拱手,张孺轩道:“田老板,怎么银钱不凑手?”
田老板叫田生兰,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专走口外,与蒙古人交易,据说生意做得很大。
“是啊,刚遇上一件尖货,手上的现银不够……回头再找您聊,我得找银子去。”田生兰拱拱手就要走。
“要银子你找我啊!”张孺轩拉住他,“你不用再进堡里找人啦,我写一张条子,你签字画押,送过去,就能拿货了。”
“真的?”田生兰不相信地问,“有这样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