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衍爵对舜华的了解,听她说这话,就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他很想听听,她又有何奇思妙想?
“说说,”他说,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他们喝的,是陈氏茶厂出产的砖茶。
舜华熟练地画了一幅组织架构图,边画,边解释:“银行做的是银钱生意,做大以后,甚至会影响到大明的经济,这是利润大,风险也大的生意。
咱们不但要把陛下拉进来,还要让大明的官员、勋贵、世家大族,中小地主,都参与进来,这么多势力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咱们这个银行,才走得稳,走得远。”
“哦,愿闻其详,说吧,要怎么做?”
“其实,也就是大家凑钱办这个银行,咱们这样……这样……”
一个春节,两人都在谋划这件事。
万历三十一年的正月十六,官府开衙办事。
秉哲出色地完成了难民安置任务,低调地回归翰林院,他的职位,由正七品编修,晋升为从六品修撰,引得一众同年羡慕不已。
焦竑却为他鸣不平道:“一个难民安置工作,不仅整治了京城的环境,还开创出棚户区改造,这一条利国利民的赚钱法子。
现在,升半级官职,就把首倡之人挤回了翰林院,各个部门争着去抢香饽饽。”
万历也觉得对秉哲的奖励过于凉薄,沈一贯一句“年轻人不宜拔擢太速”,就把万历帝后面的话,给打回去了。
而工部、户部和京兆府,则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棚户区改造工程。
相关人员,为了得到项目管理人的差遣,削尖了脑袋四处钻营,请客送礼,项目还没开始,就花出去一大笔人情费。
工部左侍郎吴承南,做了两个月的代尚书,因为与张位的姻亲关系,最终也没能当上工部尚书,还是回到他的左侍郎官厅,继续办公。
现在的工部尚书杨一魁,做过十年的漕运总督,在推举环节,战胜吴承南,当选工部尚书。
官场沉浮,吴承南已经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态,只要他还在官场上,一切皆有可能,谁就敢断定,他坐不上那个位置呢?
所以,他再回到左侍郎的位置,也没什么难堪的,所谓老油条,就是他这样的吧。
杨一魁对他这个老工部,还是很倚重的,这次选人,杨尚书第一时间找他来商量。
“传之,”吴承南字传之,杨一魁态度很和蔼,问他,“你外孙刘兆吉,三年知县任期快满了吧?几时回京述职?”
“大人日理万机,还记得下官的外孙,令下官感动。”吴承南年纪比杨尚书还大,他一脸感动地说。
“下官那不成器的孙子,还有半年,才满期。”
“哦,”杨一魁要用吴承南,不得不让给他一点好处,他说,“还有半年?可惜了,棚户区改造这个项目,本官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你孙子是自己人,是最好的人选了。”
吴承南听得心头一热,只听杨尚书又说:“只可惜……等不及他回来了。”
吴承南刚热起来的心肠,迅速地凉了下去,是啊,其他两个部门都开始了,工部不可能等刘世祥半年时间。
杨尚书又说:“这样吧,咱们先找个人暂时管着,等你家孙子回来,再正式接管吧。”
吴承南对杨尚书的关照,十分感激,对他交办的工作,也越发尽心,这是后话。
却说,万历帝采纳了秉哲的意见,把龙须沟后期的改造工程,分为三段,户部、工部、京兆府各负责一段。
各部的工作组进驻以后,才发现,要拆迁原住户,需要银钱啊,他们只有一纸任命,哪有银钱?
京兆府还好一点,孙府尹把从秉哲那里分到的银子,拿出来做了启动资金。
其他两个部门没钱,只好强拆,于是,就发生了刁民持械对抗拆迁的事件,连五军都督府的巡城兵丁,也被打伤了几个。
两个部门的项目官员,这才知道,自己削尖脑袋谋划来的,竟是一个烫手山芋!
正当他们束手无策时,和记银行的工作人员上门,表示可以为他们提供项目贷款,只要五分利,只要他们的主管部门,也就是工部和户部,愿意为他们提供担保。
消息报到两位尚书那里,杨一魁和赵世卿,刚因为强拆闹出的动静,被万历帝骂得狗血淋头,要他们停止项目,交给京兆府一家来做。
两人哪里肯放弃?听到和记可以借钱,立即出具了担保书,让负责人去借钱,只要项目赚了钱,还愁还不上吗?
再说了,官府借商人的钱,到时候没钱还,他还能怎么样?有能力把他们两位尚书撤了?
舜华和王衍爵不怕他们不还,因为和记银行最大的股东,是万历帝。
他们不还钱,万历帝还真能把两位尚书给撤了。
正月里,和记银行在北京东南西北开了四家分行,万历帝名义上出次五十万,实际上,他只掏出了十万两银子,其他四十万,是用城里的几家铺子折算的。
这些铺子,也是查抄犯罪官员的家产得来的,五万两银子都不值,舜华和王衍爵看中的,是皇帝这块无形资产。
第一届股东,除了万历帝,还有李太后,王恭妃、太子等人,他们拿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银子。
此外,王安、陈矩,也各出几千两,算是与主子们共进退。
民间这边,王衍爵、舜华、慧娘、芷薇、秉生、袁鸿泰、袁鸿舟,各人出资不等,王衍爵和舜华,出的是大头。
近水楼台,当然不能忘了自己人,首辅王锡爵,在族弟的游说下,听说陛下是和记背后最大的股东,也痛快地投了两万两。
袁鸿禹得了舜华的提示,大方地掏出三万两来投资。
把舜华吓了一跳,悄悄问他:“大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没贪污受贿吧?”
“这孩子,说啥呢?”袁鸿禹正色道:“你大伯我呀,上有老下有小,哪有那个胆子?”
“那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舜华还是不信,“你每个月就那点俸禄……”
“你大爷爷给我的呀,”他低声道,“你大爷爷说,秉生做了驸马,你大伯我的官职,这辈子就到头了。
让你袁幺叔拿这些钱,补偿我们呢,你鸿皋二伯也有。”
他把三万两银票放到舜华手里,郑重地说:“华姐儿,这可是大伯的棺材本,大伯信你,都给你了……”
舜华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说:“大伯放心,等你致仕时,侄女儿还你十倍的棺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