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的姿态放得这样低,舜华理解,天下父母的心事,都是为了孩子。
舜华说:“我是满意的,只消问我家秉哲的意思,他满意的话,我就请人去提亲。”
棋姐儿踊跃地说:“请谁?请我怎么样?我也尝尝做媒婆的滋味。”
“你太年轻,不够份量。”舜华推了她一把,“况且,要先问过秉哲才行。”
回到客栈,舜华把秉哲叫到一边,把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讲给他听。
秉哲沉默地听完,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展开给阿姐看:“我就说,大家一起去,刘前辈却单单对我加以青眼。
阿姐请看,刘前辈还给小弟取了一个表字。”
舜华看着上面的字,赞赏地说:“卓然……刘前辈取的字,自然是极好的,这字也写得好,不愧是做布政使的人。”
“那慧娘,你今日也见到了,觉得怎么样?”舜华说,“阿姐的猜测,刘家今日的游园会,也是为你而办的。
只要你愿意,阿姐就请人去提亲。”
别看秉哲年纪小,考虑问题却很全面,许是受了思维导图的影响,他总是习惯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
他斟酌着说:“咱们那样的人家,不能找个娇小姐回来,那刘小姐是家里最小的,别被娇惯得没边了?”
舜华说:“阿姐也了解过了,她是刘前辈亲自教导长大的,最重要的,是能写会算,咱们家不能娶个文盲回来。
每个女孩子都有娇气,刘小姐也有,只要不是矫揉造作、蛮不讲理就好,我看那刘小姐,说话行事自然大方,以她那样的家庭出生,算是很难得的了。”
秉哲说:“阿姐既然看好,小弟没有意见。”
舜华哭笑不得:“过日子的是你们,当然要你喜欢才好呀。不然,阿姐当初提出,让你见见慧娘这个要求做什么呢?”
秉哲低着头想了半天,脑子里闪过山顶亭子里那张笑脸,心里跳了一下,他说:“小弟愿意。”
舜华没想到,这个弟弟如此成熟,小小年纪就能权衡利弊,思考后再做出决策,他还不到十八岁,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回到九江,舜华备了厚礼,亲自到知府衙门,请九江知府吴秀做大媒,由林楠陪同,到南昌提亲。
王安调走后,舜华与袁鸿泰商量,把他那一成的盈利,一分为二,半成给了新来的税监,另外半成,送给了知府吴秀。
秉哲兄弟的府试,都是吴秀主考的,说起来,吴秀也是秉哲的座师。舜华请他做大媒,才能显示出对刘家的尊重。
“这个刘汝成,眼光倒毒,把本官最看好的弟子都抢去了。”吴秀听完舜华的来意,欣然同意做这个冰人。
“本官这就去找他算账!”带着舜华准备的一船礼品,往南昌去了。
乡试放榜,要一个月以后,而南洋公司的出海时间,定在九月中旬,因为,王衍爵要等舜华的燃烧弹到货。
舜华在九江,一边等吴知府从南昌回来,一边安排袁鸿舟,把她存放在九江仓库的茶叶、黄豆绿豆,还有汪掌柜收到的几百斤生丝,先运往上海仓库。
于兴带着两个护院,押着货,一起去上海仓库,
雷五在纺织厂走不开,他带着曹栓宝去景德镇走了一趟,把舜华采购瓷器的工作教给了他。
曹栓宝在袁鸿亮的协助下,也把瓷器运到湖口码头,装上了袁鸿舟的大船,一起运往上海仓库。
八月底,吴知府终于从南昌回来,秉哲与刘慧娘的婚事,就这样说定了。
舜华带着立春,雷和尚,立即起程赶往上海仓,她要在那里组装简易燃烧弹。
这次她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在景德镇定制了专门的容器,容器跟后世的瓶子差不多,带一个长长的瓶颈,方便跟手榴弹一样甩出去。
然后,她找到一种软硬适中的木材,找码头镇的木匠,做了一麻袋软木塞,在中间打了个孔,用浸过桐油的棉线做引线。
从陕西商人那里采购来的猛火油,全部放在一间偏远的独立仓库里。
只等她把这些材料运过去,于兴三人很快就能装好百十个。
王衍爵正在上海仓库等她,两人快一年没见面了,猛然相见,彼此都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站在码头上,一改往日的宽袍大袖,穿着一件湖蓝色苏绣园领箭袖长衫,戴着唐巾,一条腰带束出窄窄的腰身,整个人显得更加精神。
见舜华打量他,他刀眉一挑,笑着问:“怎么?不认识了?”
舜华摇摇头:“不是,比往日更精神了。”
宽袍大袖,虽然透着一股洒脱不羁,却也不是做事的样子,大明的官服,都是圆领窄袖长衫。
“这样做事方便,”解释一句,他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问舜华:“你信上说,今年秉哲兄弟大考,如今情形如何?”
舜华从跳板上轻盈地走下来,直到踏上码头坚实的地面,这才笑盈盈地说:“秉辰院试过了,兄弟两人一起参加乡试,还未放榜,不知情形如何呢。”
“兄弟俩年少有为,定会榜上有名。”王衍爵说了句吉利话。
两人说着话,来到放猛火油的地方,所谓猛火油,是未经提炼过的石油原油。
王衍爵在北京暗中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一位陕西的商人,再把他引见给了周掌柜。
周掌柜花高价,从这位陕西商人手里买来,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这间仓库里。
舜华的材料到齐,于兴和两个护院,已经开始灌装生产。
舜华看到跟雷和尚站在一起的曹栓宝,想了一下,还是喊他过来帮忙。
这人现在孑然一身,投到雷五门下,雷五观察了近一年,觉得他还算可用,就把他推荐给了舜华。
舜华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安排他,就让他帮着于兴干活吧。
王衍爵和舜华走出仓库,舜华说:“这种武器只是小打小闹,最终,还是要靠大炮,不能每次都冒着危险冲上去扔燃烧弹。”
“我何尝不知?”王衍爵忧虑地说,“只是,就算是水师的大福船,也无法安装更多的火炮,跟西洋人的大船没法比。
上次出海,我俘虏了一艘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拉到福州那边的造船厂拆了,发现他们的船,都是整块整块的橡木。
咱们的福船,用的是杉木拼接板,承受不住火炮发射后的反弹力量。”
舜华知道,郑和宝船还用了一种叫柚木的木材,这种木材多产自泰国和缅甸,就算进口,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俞老将军也说,要靠多船胜少船,”舜华说,“佛朗机人的船,要从万里之外的地方过来,再多也有限。
而咱们的南海,就在家门口,只能多造海船,蚁多咬死象。
等咱们找到更好的造船材料,也造可以搭载重炮的大船。”
她随手在地上画了一幅东南亚的简图:“这里,出产一种叫柚木的木材,据说是造船的上好材料,可以找当地华人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