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一边走,一边对慧娘说:“慧娘,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姐妹两人,说几句知心话。
我们家远在瑞昌,你从你兄长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也许并不全面。
你又没有别的地方了解我家,做为女子,我知道你的惶恐。
今日,就把我家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吧。”
慧娘娇羞地掩面道:“哎呀,袁姐姐,慧娘只是陪您赏花,并没有要打听您家的意思。”
不提二人在花园里闲聊,只说秉哲四人,被请到男宾那边,先去拜见刘老太爷。
敞厅里人很多,四人匆匆行过礼,就退了出来,刘一燝带着四人,来到一间亭子,亭子里已经有两人在坐。
刘一燝对其中一位招呼道:“孟暗贤弟,秉哲兄弟到了,请代为兄招呼客人,为兄失陪一会。”
二十来岁的李邦华闻言走出来,对几人拱手道:“几位学弟来迟啦,待会要罚酒三杯,哈哈哈。”
几人正要进亭子,刘一燝拉着秉哲说:“他们先聊,贤弟随我来,我家老太爷要单独见你。”
秉哲有点吃惊:“见我做什么?”
刘一燝说:“到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到了一间供客人休息的小厅,刘老太爷正等在那里。
刚才人多,秉哲没有看清楚,现在看去,刘老太爷六十多岁,身体微胖,所以脸上的皱纹并不多,一双眼睛,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秉哲早听刘一燝说过,这位老太爷,曾任陕西布政使,一省大员,人,人虽致仕,官威仍在。
秉哲忙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揖礼,他是秀才,见官都不用跪,见到同窗长辈,行揖礼就行了。
“学生袁秉哲,见过前辈。”
“看座。”老太爷语言简洁,一边打量秉哲,一边说。
刘一燝忙把他让到一张官帽椅边,秉哲只坐了半个屁股在上面。
“听说,你父母均不在了,如今是长姐当家?”老太爷问。
“禀前辈,是的,学生姐弟七人,兄弟四人均在读书,家里还有两位小妹,一位姨娘,全赖长姐操持。”
“哦,一家人的衣食,全赖土地所出?”老爷说谈话,跟审犯人似的。
“非也,”秉哲实话实说,“阿爹生前酷爱茉莉花,种一片山坡。
晚辈阿姐,同晚辈的阿公一起,用茉莉花入茶,制成了一款茉莉花茶,晚辈阿姐,就是靠着卖茉莉花茶,才得一家温饱。”
刘一燝在旁边说:“这茉莉花茶,已被朝廷列为贡品,今日袁小姐也送来十箱,儿子这就叫人沏来,阿爹尝尝。”
刘老太爷见秉哲不卑不亢,回话时不急不徐,十分有条理,是一个沉稳之人,不由得心下欢喜。
再观秉哲面相,见他眉如远山,目光清明,长相俊美,绝非久居下僚之人。
儿子为他选的这个女婿,太合他心意了。
“明年满十八岁了,取表字没有?”刘老太爷的语气,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
“学生早年失怙,还未取表字。”
“哦,老夫送你一个表字如何?”刘老太爷捋着胡须,亲切地问。
秉哲听了,忙站起身,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多谢前辈厚爱,请前辈赐秉哲表字。”
男子一般二十岁行冠礼,取表字,但秉哲已经是秀才,取一个表字也算正常。
刘老太爷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哲,知也,老夫为你取表字‘卓然’,如何?”
“卓然……甚好!”秉哲欣然接受,“晚辈谢前辈赐表字。”
刘一燝在旁边一张桌子上辅上文房四宝,刘老太爷悬臂挥毫,写下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卓然”。
袁秉哲,字卓然。
写完字,老太爷说:“陪着我一个老头子没意思,去找同窗们玩去吧。”
刘一燝知道,老爷子这是认可了秉哲这个女婿了。
他领着秉哲退出来,见李邦华正领着秉辰几人,在一片蟹爪菊前指指点点,正在品评。
二人正要往那边去,就见围幔边的亭子上,舜华和慧娘正在闲聊。
刘一燝转身,提来一壶茶,指着二人对秉哲说:“你阿姐在那里,请代为兄送一壶茶过去。”
秉哲看过去,以为是棋姐儿和阿姐在那里看风景,便接过茶壶,老老实实地走到山上的亭子边,对舜华说道:“阿姐,刘师兄让我给你送茶来。”
亭子里二人回头,秉哲看见阿姐身边,却不是棋姐儿,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那女孩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桃腮,正大大方方地望着他。
秉哲忙低下头,嘴里说着“失礼”,就要退下。
舜华叫住他:“大弟,这是此间主人家,不可失礼,上来见过礼再走。”
慧娘上前福礼:“慧娘见过年兄。”
秉哲低着头,只见到白色罗裙上覆着的莲青色衣襟,听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脸红了。
“见……见过……刘小姐。”
刘慧娘见他长相俊美,衣袂飘飘,正符合她心中“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夫婿人选。
当即就羞涩地低下了头,心如鹿撞,霞飞双颊,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说:“今日客人多,招待不周,还请年兄谅解。”
秉哲低着头答道:“承蒙款待,这满园的菊花开得好,在下正要去观赏一番。”
刘慧娘笑着说:“年兄请便。”
秉哲急忙转身离去,到了刘一燝跟前,刘一燝指着他手里的茶壶,哭笑不得:“叫你去送茶,你怎么又给拎回来了?”
袁秉哲:……
想要再送去,转身一看,阿姐和那刘慧娘,已离开那亭子,向别处去了。
秉哲怅然若失,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明艳的笑脸,顿时觉得,这满园的花儿都失色了。
舜华当了一回电灯泡,看见自家一向有长兄风范的大弟,在女孩子面前的窘迫样子,不由得好笑。
她跟刘慧娘聊了半天,把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都告诉了她。
也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性格爽朗,沉稳大气的女孩子,还没有学会勾心斗角的后宅手段。
是个可造之材。
回去的路上,棋姐儿跟舜华讲述了许多,从芊芊小姑娘那里套出来的,关于刘慧娘平日的行事习惯。
诸如花没有她娘亲绣得好看啦,做的菜没有她娘亲做的好吃啦,逼着她读书认字啦,通通都是小姑娘吐槽的话。
“听芊芊小姑娘讲来,你这位未来弟媳也不是个善茬。”棋姐儿说,“就不知道秉哲以后降不降得住。”
“你知道我们家的,当家的人要是没点脾气,如何在村子里立脚?”
“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