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收到备货清单,先写了一封信,让许栓子带去陈家村,让阿公在八月十五前,制作出五百斤砖茶来,这是南洋商人莫根下的订单。
如果产能可以,尽量多生产。
传统的炒青茶,要两千斤,这个是陈阿公的强项。
赤湖那边产的黄豆和绿豆,各备两千斤。
然后,舜华来到九江仓库,王衍爵的大掌柜汪德懋在这里坐镇。
汪德懋长袖善舞,不仅与鄱阳湖周边的当地粮商混得熟,还把王衍爵从登州运回来的北方特产,周掌柜运回来的香料和南洋特产,卖到了江西几个大的州府。
三年经营,王衍爵的生意,在江西打开了局面。
舜华见码头上停着两艘粮船,正在卸货,吊架伸出长长的手臂,把一包一包的粮袋,吊到手推车上。
手推车往来穿梭,记账员坐在一把大伞下,一笔笔地记着账,看起来井然有序。
仓库里,汪德懋正在看账本,见到舜华,忙起身迎接。
“汪叔,今年的夏粮收成怎样?”舜华见仓库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食包,显然收了不少的粮食。
“江西是个好地方,特别是鄱阳湖周边,只要没有天灾,庄稼都长得好。”胖胖的汪德懋,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很有亲和力。
二人走到另一间仓库,一进门就闻到一阵药香。
“这些药材,都运往登州军营,”汪掌柜说,“品质比民用的要求高。”
舜华拿起一块坚硬的灰黑色药材,汪掌柜说:“这是宜黄三七,军中用来配制伤药,所需甚大。
老朽每年销往登州和北地,都不下两万斤,比运粮食划算多了。”
舜华点点头,她对中药材不熟,便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讲明:“汪叔,咱们仓库收生丝没?”
汪德懋摇摇头:“丝绸这块,九江这边从未涉足。怎么?袁小姐要收生丝?”
舜华当即把王衍爵组建南洋翁的情况,向汪掌柜作了说明:“商船预计在九月份出海,舜华是看备货清单中,有一千斤生丝。
就想来做个市场调查,看看鄱阳湖周边产丝的地方多不多?品质怎么样?与江南地区相比,有没有价格优势?”
汪掌柜听得感慨万千:“老东家在的时候,一心想让大公子读书进学,就像他那位当首辅的族兄一样。
现在,大公子到底还是走上了老东家的路,唉,老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汪叔应该高兴才是,王公子子承父业,又有几位长辈协助,定会有青出于蓝的那一天。”
“哈哈哈,承袁小姐吉言,这样吧,老夫立即吩咐下去,看看市场情况,有消息了,再等袁小姐的决定。”
舜华说:“不用,咱们在南京收的生丝,每斤二两五到三两,江西的这边,如果低于这个价,汪叔自行收购就行,今年以一千斤为上限。
注意,跟收药材一样,只要品质上乘的。
这方面,汪叔是行家,舜华是外行,吾还要听汪叔的意见呢。”
王家的三大掌柜,现在谢掌柜给舜华打工,剩下的周掌柜和谢掌柜,权力都很大。
他们在市场前沿,看准的生意,有灵机决断权,所以舜华也把这权力交给他。
安排好货源,舜华来到九江,陪秉辰参加六月的院试。
学政将在六月将按临九江府,考核一府中,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的童生。
院士通过后,童生才升级成秀才,成为“士”之一员,享受诸多特权。
白鹿洞书院的宿舍里,秉辰生病了,不止是他生病,秉生也病了。
秉哲没有上课,留在宿舍照顾他们。
二人是吃坏了肚子。
秉哲正在给他们熬药,宿舍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秉哲一边笨手笨脚地熬药,一边责备二人:“还有几天就考试了,你们还胡乱吃东西,到时候下不了场,又得等两年。”
秉生委屈地说:“我们也没吃什么呀,都是吃的食堂,倒霉,吃了几年也没事,偏偏这次吃坏了肚子。”
秉辰有点不好意思:“是小弟没管住嘴,昨天中午,咱们从食堂出来,李茂送了两个桃子,我和秉生一人吃了一个。
可能吃了生冷的东西,阿兄放心,不耽误下场的。”
秉生的肚子还一抽一抽地疼,他生气地说:“李茂这小子,平日有好东西也不给我们吃,昨天大方了一次……”
秉哲和秉辰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他小子故意的!”
李茂也是他们班的同学,每次旬考、月考,他跟秉生的名次相差无几,远远赶不上秉辰。
这一次,他也要参加院试,如果秉辰和秉生不能参考,他的胜算就更大。
“小人,吾找他算账……”秉生气得大骂,就要从床上下来,刚一坐起来,就疼得他哎哟一声,又躺了下去。
秉辰头上也冒着冷汗,状态很不好。
秉哲也没办法,只能把熬好的药给他们喂下去,让他们躲下休息。
三人正忙乱着,他们口中的同窗李茂,拎着两包点心,看望他们来了。
李茂二十来岁,穿一身士子服,胸前绣着“白鹿洞书院”几个字,容长脸上,一双桃花眼顾昐神飞。
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听说二位病了,李某特来看望。”
秉生刚喝一药,嘴里苦得很,见他进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他。
秉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神色上,看不出异样。
他只好说:“多谢李兄来探望他们,这次病得不轻,几天后的院试,恐怕都下不了场呢。
就算勉强下场,也做不出好文章来了。”
秉辰也说:“刚喝了药,恕不能陪李兄饮茶了。”
李茂毫不在意,满脸的喜气地说:“唉,这两天食堂的伙食不好,不止二位吃坏了肚子子,孟暗兄还得了风寒,唉……”
他口中的孟暗兄,名叫李邦华,与刘一燝兄弟三人一样,跟随邹元标在白鹿洞书院游学。
秉生正要开口询问他,昨日的桃子是不是有问题,却听门外又有人敲门。
秉哲走过去拉开门:“季晦兄,你怎么来了?”
季晦兄,原名叫刘一燝,因为同秉哲一样,五经中,选修的是《易经》,二人同听章山长的课,关系比其他人亲厚一些。
刘一燝平日对秉哲兄弟很照顾,学问上,生活上,都提点他们许多。
“今日有秉辰的书信,为兄见你们都没在,趁着下午没课,给他送来。”人未到,一道温润的声音先到了。
接着进来一位四方脸,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见李茂在场,他一双深邃的眸子望过去:“李兄也在?”
李茂陪笑着说:“听说两位小学弟病了,在下在看望他们。季晦兄既然有事,小弟先失陪,改日再来探望。”
说完,不待秉哲三人说话,放下点心就走了。
秉辰听说有自己的信,忙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信,先放在身边,等客人走了再看。
“这个李茂,这几天上窜下跳的,临近考试了,你们要注意饮食。”
刘一燝也没有证据,他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给秉辰二人一些忠告。
刘一燝兄弟三人,同科中举,在白鹿洞书院中,也算风云人物,学问更是没得说。
趁着他在这里,秉辰拿出自己这两天做的时文,请他提意见。
几人正在讨论,就听学校的杂役来报:“袁秉哲,书院外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