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回到三楼的客舱,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完刚才收到的信息。
汪年还说:“儒家一向敬鬼神而远之,芸阳子飞升后,有御史弹劾两位王大人。
一位就是当今首辅,一位是前两年去世的王世贞,说他们‘妖诞不经’,主张从重处罚。
现在王阁老正当政,元礼家这事传出去,对阁老的影响不小。
就怕元礼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我们能做什么”舜华问。
“不晓得,总要去了才晓得能做啥。”
一路行来,舜华和汪年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二楼,再无交流。
雷七娘和立春两人见她一路沉默,连看两岸景色的心情也没有了,也不敢大声说话,只窝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呆。
因是顺水,船行很快,第三天,到了太仓,直驶到王家门前的致和塘停船。
王家大门紧闭,看不出异样。
汪年的随从上前敲门,递上贴子,讲明要见王衍爵。
王衍爵不方便的话,请小七务必出来见一面。
不一会儿,小七果然出来了,见到汪年和舜华,明显松了一口气。
“王家今日有事,两位请随我从侧门进去观礼。”
汪年只带一位随从,吩咐其他人在船上等候。
舜华在雷七娘和立春之间转了两眼,想着她也只好带一人进去。
雷七娘扯开立春:“我陪先生去吧。”
一行人上岸往侧门边走,汪年小声是问:“小七,你家公子无碍吧?”
“现在还好。”
从侧门进到王家,跟着小七,不知道转了多少道回廊,才进到一个院子。
舜华抬头一看,门头上写着“庆阳庵”,想着《红楼婪》里还有一个“栊翠庵”呢,这时代的富贵人家,都流行在家里建道观?
进得门来,却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正房三间,左右各两间厢房。
此时,院子里摆满了蒲团,上面或跪或坐,竟有二三十人。
上至耄耋老者,下至三岁幼童,全都鸦雀无声,虔诚地望着正堂里正在进行的仪式。
汪年和舜华被这肃静的氛围震撼,不敢做声,二人在小七的引导下,在东南边两个空着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正屋的堂中,坐着一位年轻的道姑,只见她披散着头发,容貌清丽,身穿道袍,左手持剑,右手握拂尘,在缭绕的烟雾中,宛如神仙中人。
堂中左右,各有九位道士,正在念经,声音清越悠扬,真仿若天籁之音。
舜华在人群中寻找王衍爵,搜寻了半天,才看到他一身道袍,正跪坐在堂前正中的位置上。
他腰背笔挺地跪坐在那里,望着堂中法座上的女子,脸上不悲不喜,不知道在想什么。
舜华从未见他穿过道袍,见此情景,心道:他不会是也要修道成仙去吧?
不知过了多少,道士念完经,“当”地一声磬声响起,全场寂静。
法座上的女子扬了一下拂尘,说了声:“吾去也!”
再无声息。
舜华的心都抽紧了:这就飞升了?
她不由抬头望天,天上阳光灿烂,连白云都没有一朵,更别说五彩祥云了。
也没有缥缈音乐,只有周围人群中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
没有神迹发生。
又过了几息时间,舜华只觉得等了一个世纪。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走上去搭了一下女子的脉搏,然后宣布:“庆阳子大师已经飞升成仙!”
跪坐在正中间的王衍爵,“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汪年和舜华对望一眼,立即站了起来。
二人正要往前边挤过去,只见小七和阿福已经飞身上前,把王衍爵扶到小七的背上,背着就往院外跑。
汪年和舜华因为站在最外面,这下方便出门了。
二人顾不得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来到堂前说了些啥,紧跟着小七和阿福,跑出了院门。
汪年边跑边问:“元礼咋回事?没服什么仙药之类的东西吧?”
阿福说:“公子自南京上船后,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睡,昨天回来,就在那里跪坐到现在,许是累晕了。”
舜华问:“请医生没有?”
阿福说:“王家有位太医,就在家里守着呢。”
转了几道回廊,来到另一个院子。
舜华估计这是王衍爵居住的地方。此时人命关天,她来不及考虑合不合适,跟着众人跨了进去。
院子里果然有一位中年人在那里守着,等小七把人安顿到床上,他才不慌不忙地上前诊治。
汪年把舜华让到厢房里歇息,他自己却待在房间里,看着大夫施针。
“太医是要元礼醒来吗?”他问。
“不,老夫是要让公子昏睡一场先。”
“元礼没啥大碍吧?”
“公子这是几日未进食,又不眠不休,突遭变故,气血攻心所致。
老夫先用银针让他昏睡一个时辰,等他醒来,再服用安神汤济,辅以清淡饮食,休息几日就好。”
汪年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一个圆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才想起厢房里的舜华还没有茶水,又提着那壶茶,来到厢房,给舜华倒了一杯。
对舜华说:“无事,太医说是急火攻心,睡一觉,吃了药就没事了。”
舜华终于放下心来,想了想又说:“听阿福说,三四天水米未进,我看王公子有些脱水,让阿福慢慢地给他喂点水。”
汪年不明白啥叫“脱水”,但他听明白了要喂水,他摇着头说:“现在还昏睡着呢,怎么喂?”
“用一条干净的布巾,沾上温开水,从唇边慢慢地喂,要有耐心。
病人体内缺水,会产生本能的反应,水到嘴里,他会自觉地咽下去。”
汪年听懂了,忙出去吩咐阿福照袁小姐说的做。
汪年望了一圈,问王阿福:“你们院子里就没个丫环?”
王阿福熟练地忙着,闻言说道:“丫环们都在夫人那边忙着呢。”
见王衍爵的性命无碍,汪年和舜华这才放心。
小七要送二人去东西两座客院休息,舜华见他家里忙乱,连管家也在庆阳庵那边忙着,哪有心情顾别的。
便说:“我还是去客船上休息吧,那里方便,你和阿福安心照顾你家公子就好。”
汪年想了想,说:“也好,我在这里看着,袁小姐到船上等消息,总不过三两日,咱们就启程回南京。”
舜华自己就是穿来的,她有点相信,王衍爵的妻子,也许真的去了另一个平行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