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舜华和雷五都没有出去,在家里等着曹栓宝来拜访。
这家伙来了两次,他们都不在,这次留了话,只好等着他。
院子里有棵大榆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舜华和雷武、雷和尚正坐在树下喝茶。
谁知、曹栓宝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位陌生人,一来就要找舜华。
大家正奇怪,谢掌柜急急忙忙地陪着一位年轻公子进来了。
来人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穿宝蓝宝圆领窄袖长袍,腰带上佩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跟帽子上的白玉一样,显然是成套的。
打一进来,就一直皱着眉头。
不待众人说话,谢掌柜就说:“小姐,这位汪公子,是王公子的同窗,他有事儿找你。”
舜华心里咯噔一声,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汪公子自来熟地说:“本公子叫汪年——袁小姐,元礼出事儿了!”
三人噌地站了起来,舜华忙问:“出啥事儿了?需要我做啥?”
这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找她,王衍爵一定出了大事。
她想起周阿公一家,就是因为张居正被清算,才逃出江陵,流落到袁家村的。
难道是王首辅又得罪了皇帝,王家要被清算?
雷和尚在旁边说:“小姐,王公子有事,怎么没有只言片语留给你?”
显然是不信任这个闯进来的汪公子。
舜华望向谢掌柜,谢掌柜忙说:“这位汪年汪公子,是王公子在南京国子监的同窗。
老朽跟他家打交道二十几年,看着汪公子长大的。”
有了谢掌柜的背书,舜华这才觉得汪年可信。
汪年对舜华说:“小七,小七你认识吧?”
舜华点点头:“您说,王公子出啥事了?”
汪年说:“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小子斗胆,请袁小姐跟我去一趟太仓。”
舜华回头吩咐立春和于心:“快去收拾几件衣服,咱们这就走。”
雷七娘忙跟着立春往后走:“我陪先生去。”
雷和尚也回房间收拾了一个包裹,他的任务就是保护舜华,舜华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雷五也说:“我也去。”
舜华摇摇头:“不用去那么多人,你守在南京,做你的事去。”
舜华对谢掌柜说:“麻烦老掌柜去后门码头上雇一艘船。”
汪年说:“不用雇船了,本公子带来了马车,走大街快一点。”
几人来到南门大街,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巷口,马车不怎么华丽,那拉车的两匹马,却极为神骏。
“请袁小姐上车,本公子是骑马的。”汪年说着,就往前边去了。
“上车!”舜华没有多想,带着雷七娘和立春上了马车。
雷和尚和于心,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
汪年和他的四位随从,骑着马在大街上飞奔,舜华的马车紧随其后。
三人不得不扶着车里的座椅,才勉强坐稳。
雷七娘不安地问:“王公子到底出啥事儿了?这位汪公子这么着急!”
舜华压下心底的不安,摇摇头不出声。
一行人飞驰到江东门码头,登上了一艘客货船。
舜华几人被安排在了三楼的客房,住在后舱。
客舱是一个里外的套间,铺着华丽的地毯,里面的家具,舜华认出是黄花梨的,散发着明式家具特有的简洁、高雅的气质。
这间客舱的奢华程度,放在后世,要算七星吧。
打一进来,雷七娘和立春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舜华顾不上欣赏这豪华的套房,一安顿下来,便吩咐于心:“去看看汪公子安顿好了没有?本小姐要见他。”
雷和尚和于心住在楼梯口的一个房间里,这是专门为随从人员准备的。
于心下到二楼,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小厮上来请顺滑:“汪公子请袁小姐说话。”
顺滑来到二楼,二楼的装修,跟三楼一样奢华。
只是格局不同,前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后墙上挂着帷幔,不清楚后面的陈设。
汪年正站在窗边看风景,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满脸歉意的说:“这么着急把袁小姐请出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袁小姐坐下,听在下道来。”
汪家的小厮加息完以后,就退到了客厅外面,舜华也吩咐雷七娘和立春去外面候着。
她走到窗边,在茶几边坐下,急切地问:“王公子出啥事了?”
汪年愁眉苦脸地说:“此事说来话长,袁小姐可听说过得道成仙之事?”
舜华心想,那不是传说吗?她摇摇头。
汪年却说:“此事在太仓,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在下是亲眼见证的。”
舜华吃惊地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汪年说:“十几年前,当今首府王阁老有一位女公子,痴迷修道,法号芸阳子。
芸阳子大师道法高深,修道期间,发生了很多神迹。
所以,在咱们江南,有很多信徒。连当今首府大人,和文坛领袖王世贞,都拜她为师,成了她的弟子。”
舜华很想问:你是不是芸阳子大师的弟子啊?
但她跟这位汪年不熟,不好相问。
“有一天,芸阳子大师对人说:她修道已成,已进入羽化状态,不日就要飞升成仙。
这个消息,很快在她的弟子们中间传开,人们争相赶往太仓,去观看这一世人间神迹。
芸阳子大师飞升那天, 有上十万人聚集到太仓,观看这一盛况。
在众人见证下,大师果然飞升了。”
“真成仙了?”舜华忍不住问,“成了神仙是什么样子?”
汪年苦笑着说:“我等凡人,如何看得透神仙的世界?”
“这跟王公子有什么关系?芸阳子大师就算是他的侄女儿,也成仙十几年了。”
“哪里没有关系?芸阳子修道成仙以后,太仓的女性,都热衷于修道成仙。
元礼的母亲和妻子,都痴迷于此道,这一次,就是他的妻子宣称,她要羽化飞升了……”
舜华吃惊到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愣在当场。
汪年说:“别看元礼表面风光,其实,他心里苦得很。
他的父亲,出海六年了没有消息,他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寻找,这几年,为此不知道花掉了多少银钱。
王氏家族的生意,也交给了他的二叔掌管,他原来的接班人的位置,也让给了他堂弟。
他的母亲,受到打击, 也修起了道。
最可气,他的妻子,痴迷于修道,发誓要像芸阳子那样得道成仙。
为了斩断人间羁绊,她屡次要求元礼给她一封修书。
元礼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母亲和妻子两位亲人了,哪里舍得?一直拖着不给。
这一次,是管家传来消息,说元礼的妻子,已经告诉家人,说她不日就要飞升。
元礼昨天晚上连夜就走了,正在往家赶,他的随从小七不放心,传了消息给我,叫我带上你,赶往太仓救他。”
汪年断断续续地说完,拿眼睛认真的打量着舜华,这是他们匆忙出发后,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她。
舜华秒懂了他眼睛里的含义,忙摇着双手说:“别误会,我和王公子可没关系,我们只是生意伙伴而已。”
想起自己和王衍爵相处的点点滴滴, 又心虚地说:“也算是……朋友吧。”
汪年点点头:“元礼崖岸高峻,朋友不多,有袁小姐这样的朋友,是他的运气。”
“那咱们得走多久啊?还赶得及吗?”
“元礼的妻子,是救不回来了,咱们要救的,是元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