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你猜?”
王衍爵笑笑,有些无奈的说:“调皮!”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对舜华的态度,从原来的公事公办,变得有些宠溺起来。
舜华正色说道:“你们不了解倭人,这个民族吧,你打得过他,比他强横,他就会跪在地上叫你爸爸。
你打不过他,他就会像狼一样扑上来咬死你。”
王衍爵的关注点立刻跑偏了:“爸爸是啥意思?”
舜华无语,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重点是倭人。
舜华说:“所以,绝对不能跟他们讲和,否则,就会陷进泥潭里。”
大明和倭国,都没有能力,去到另一国的本土作战,只好在朝鲜战场上打打停停。
最终拖了七年,不但大明的财政被拖垮,倭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江户时代,两百多年,日本再也没有打过,以朝鲜为跳板,入侵大明的主意。
舜华知道这段大概的历史,才敢同意王衍爵的提议,买一艘海船来试试水。
王衍爵很惊奇:“你这么了解倭人?”
舜华心里说,能不了解吗?那是中华民族的血泪教训。
面上只好说:“抗击倭寇才多少年,戚将军显然没有把倭人打痛,他们才敢入侵朝鲜,再以朝鲜为跳板,侵略我大明。”
“满朝的官员,都觉得朝廷出兵朝鲜,是在为朝鲜打仗。”王衍爵说。
“所以说他们不了解倭人嘛。”舜华笑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王衍爵想起族兄信里提到的,最近的糟心事,便以闲聊的方式,跟她沟通了半天。
聊了半天,舜华一句“你族兄挖的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把王衍爵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
北京,王锡爵的官邸,精疲力尽的王锡爵,已经提交了两次辞职申请,皇帝都不批,只允许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回京一年多,王锡爵终于知道,此时的大明,早已不是张居正当政时期的大明,甚至也不是自己丁优前的大明了。
他刚一回京,二月是京察,五月,又同倭国在朝鲜开打,接着又是河南和湖广的天灾。
这一件件的天灾人祸,把张居正攒下的一点家底,全都掏空了,连皇帝派出太监,四处搜刮来的内帑银子,也挪用不少。
面对如此困境,满朝上下,却在为了立储之事,坚持不懈的跟皇帝做斗争。
内阁每日处理的奏章,有一半都是在谈论立储之事。
作为官僚集团的一员,王锡爵当然支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个传统。
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偏爱郑贵妃的儿子,当然希望立自己喜爱的儿子为继承人。
面对朝臣们的坚持和劝解,万历皇帝只用一个“拖”字诀来应对。
万历皇帝不见朝臣,只在乾清宫里与阁臣们商量军国大事。
作为皇帝与臣子们沟通的桥梁,阁臣们也受到了朝臣的怀疑和攻,他们怀疑阁臣们隔绝内外,把持朝政。
立储之争,牵扯了皇帝和朝臣们大量的精力,政务自然就荒疏了。
王锡爵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上任以来,与万历皇帝沟通了无数次,皇长子已经十二岁,还未出阁读书。
大臣们都急眼了,皇长子再不接受教育,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面对朝臣们的强硬,万历皇帝又想了一招,先给诸子封王,以此来堵众臣的悠悠之口。
万历皇帝私下跟王锡爵商量,让他先上一份折子,请求把皇长子朱常洛,皇三子朱常洵,皇五子朱长浩一起封王。
王锡爵同时上了两道折子,一道是请求三王并封,另一道是请求让皇长子出阁读书。
朝臣们都以为王锡爵站到了皇帝一边,立即对他喊打喊杀。
他现在才知道,首辅这个位置,就是万历皇帝的一个挡箭牌,从万历十三年到现在,朝廷已撤换了五任首辅。
请求皇长子出阁读书,他得罪了皇帝,按皇帝的旨意请求三王并封, 又得罪了朝臣。
此时的王锡爵,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气之下,决定辞官回乡。
此时,他正望着书房里那幅,自己写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条幅发呆。
想着自己雄心勃勃的上京来,企图做一个徐阶、张居正那样的名臣,现在却弄得这般下场,何苦来哉?
这时候,小厮递进来一封信,王锡爵一看,正是族弟王衍爵寄来的。
前些日子,王锡爵在给族弟的信中,简单描述了自己的处境,吐露了辞官的想法。
王衍爵的回信却说:以阿兄现在的处境,无论是皇长子继位,还是皇三子继位,都得不到好。
皇长子继位,会因为三王并封的请求,而怪罪阿兄。
如果黄三子继位,阿兄也会因为没有支持,他而被怪罪。
家兄又得罪了朝臣,到时候祸及家族,王家更得不到官员们的同情和支持,只有死路一条。
以家兄的处境,只有选边站队。
要么,彻底地站在皇帝一边,做一个像严嵩那样的臣子,利用皇帝的信任,实现自己的政治报复。
要么,坚定地站在朝臣一边,澄清三王并封的真相,促成皇长子出阁读书,这样才能挽回形象,取得朝臣们的信任和支持。
那时候再退,或可保家族无虞。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锡爵现在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进退不得。
“快!”王锡爵来到书案前,三两下写好了一封信,“发急递,让元礼速速进京!”
半个月后,王衍爵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北京。
当晚,兄弟两人彻夜长谈,对个人面对的问题,国家面对的问题,交换了许多看法。
第二天,王锡爵直接面圣,要求万历皇帝,撤回三王并封的旨意,同时答应皇长子出国读书。
王锡爵对万历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想想,皇三子即便上位,得不到朝臣们的支持,他能守得住皇上的江山吗?
臣子们为了立嫡立长之事,闹了十年,双方已然没有和解的可能。
皇三子一旦上位,岂不会大肆报复,以泄心头之恨?
臣子怕被新君清洗,岂不会想法自保?
到时候朝堂动荡,朱家两百年江山危矣!皇三子危矣!
皇上既心疼皇三子,岂忍心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皇上想过没有,一旦山陵崩,谁还能护得住皇三子?护得住贵妃?”
王锡爵说罢,伏地长泣不止。
万历皇帝也动了真情,他只好说出实情:“卿家有所不知,只因寡人有契书与贵妃,要立皇三子为储君!如之奈何?”
“天子之位,岂可私相授受?”王锡爵对万历皇帝彻底失望。
他很想当场扒下官服,甩在皇帝脸上:爱立谁立谁去,老王我不伺候了!
但他不能,他身后是王氏家族,还有一大批追随他的官员,他不得不为他们的前途着想。
抽身不得,王锡爵仰天慨叹:“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