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那天,莫姝禾又想起江晚说的话,想看看她小时候的照片。
纠结之后,她告诉了秦子檀。
“那我陪你去找?”
莫姝禾想了想,自从沈柔去世之后,她再也没回过那个公寓,呼吸沉重,一下比一下困难的呼吸。
“好,”她低着脑袋回。
直到站在那个门口,等秦子檀去门口安保那调资料,莫姝禾才对自己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那几年里,她偶尔恨沈柔,觉得她只在乎爱情,不在乎她们更长久的亲情。
对江慕的恨里,也夹杂着嫉妒。
为了一个伤害自己的男人去死,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如果是别人这么做了,她肯定要无比鄙夷,觉得活该,脑残配垃圾,绝配。
可这个人是她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又无比纯善的姐姐。
她能理解缺爱的人,急需一个依靠的心理,也能理解产后抑郁对她的伤害,可她为什么要骗她,明明说好不会自杀的。
雪天的车祸,一点都不像意外,莫姝禾觉得沈柔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程度,连天气状况都判断不了。
她明明和沈柔说过,“如果她自杀,她也去死。”
可沈柔还是去世了。
秦子檀找到莫姝禾时,她表情难看极了,像要哭,又像是见到了无比痛恨的东西,眼神决绝凄厉。
“怎么了?”
“没,”她想也想,立马回复,随之恢复的,还有她的情绪。
秦子檀没追问,把手里的牛皮信封袋递给她,“这个给你,说是好几年前就寄来的东西了,但一直没人认领。”
莫姝禾接过,看到上面的寄件地址,是调查沈柔车祸案件的地方警局,收件地址是面前这栋公寓,收件人号码是曾经她注销掉的号码。
而寄件时间是沈柔去世后六个月。
她早就搬家走了,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反正人都死了,初步断定就是车祸,无他杀可能,那还能调查什么呢?
于是,这个案件的相关资料也是后来很久才派上用场,简单记录了一下,就被寄了回来。
她没拆开,捏在手里,跟着秦子檀进了公寓。
全是灰尘,涌上来的回忆也旧了,沈柔的脸很模糊,看不清了,莫姝禾的眼睛随之湿润,也开始模糊不清。
她不想找了,一张照片而已,沈柔也不一定还留着,她不想看到任何她们共同的回忆了。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她声音哽咽,伸手拉住了前面的秦子檀。
“有些事,一味地逃避只会永远是你的心结。”
他站定,抬手替她擦眼泪,没有柔声安慰,只是劝她面对过去,她不想面对的曾经,美好也罢,噩梦也罢。
“我一直都在面对啊,我知道她去世了,好多年了。”
说完,她弯下腰,无声地流泪,安静又哀伤。
见她这个样子,秦子檀也心疼,可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越逃避的,越是困扰她的。
对于她这样的人,唯有释怀,才能迎来新的生活。
秦子檀什么也没说,等她自己平复心情,等到莫姝禾直起腰,擦干脸上的泪痕,他才去抱她。
“我没哭,”莫姝禾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还哽咽着。
“嗯,你没有。”
他表情严肃,没有笑话她,也没有开玩笑。
最后,在秦子檀翻箱倒柜的帮助下,她找到了一个浅蓝色的盒子,很小一个,只能放三四个东西。
这个盒子,莫姝禾见过,也曾打开过,当时空无一物,现在却沉甸甸的。
即便她此刻还没有打开看,可她知道沈柔喜欢这个盒子,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
不知道她的照片在不在。
“打开看看?”
秦子檀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望着莫姝禾,等待她的动作。
盖子被扣开,里面塞满了东西。
最大的物件就是那双虎头婴儿鞋,她愣愣地盯着那双小鞋子,依然没有她的巴掌大。
旁边的人看看鞋子,蹙眉回忆一会儿才想起,这鞋子,他曾经也见过的。
半晌,莫姝禾才把鞋子拿出来,秦子檀顺手接了放在手里。
里面还有一个旧手机和小谭的日记本,她又拿出来,递给秦子檀。
最下面一个信封,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拆开后,掉出一张一寸的照片,还有一张旧巴巴的纸条。
秦子檀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翻过来看了一眼,是莫姝禾稚嫩的眉眼,甚至还没有长开,可五官却已经初见高级感。
只是那眼神,让人心疼又害怕,剃的寸头也不是很规整,可比那个阶段的男孩子还像男孩子,甚至是绝情狠毒的男孩子模样。
他的视线落在此刻莫姝禾的侧脸上,与照片相比,她柔软了太多,是谁把她治愈成现在这样呢,他又看向了这个盒子。
应该就是这个盒子的主人吧。
他把照片递给莫姝禾,但她没接,只是拆开了那封信。
又是信,又是诀别书,这让她想起曾经三个人的约定,“如果我们面临离别,至少要告诉彼此,给彼此留下一两句值得怀念的话。”
是沈柔提议的,可当时的莫姝禾只觉得幼稚,既然决定了分开,能有什么好怀念的,她会忘记所有主动离开她的人,当时她没反对,也没答应。
于是,她被动收到了两人的,值得怀念的话。
【给未来保护她的人:
我们姝禾其实很乖,但没了支柱就想放弃生命。
希望未来保护她的人啊,一直在她身边,不要随便离开她。
谢谢你替我完成未完成的事,真的谢谢。】
原来不是留给她的,莫姝禾轻哼一声,让人以为是不屑这些文字和内容,可那红红的眼眶,强忍的泪,模糊的视线,又在表达什么啊。
她忘不掉的,永远永远。
信的落款处,没有标注日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
莫姝禾从这规矩幼稚的笔迹判断,这是十四岁的沈柔写下的,她们初识的那年。
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被送到福利院之后,在她的请求下,有人给她带来了莫奶奶的消息。
去世了,被相关政府部门拉去火葬场火化了,可对方看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并不把她后续的请求放在心上。
对于“我奶奶被安葬在哪?求求您帮我问一问”这样的话,也是敷衍了事。
于是,在无尽的等待中,十岁的她第一次尝试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她大晚上来到河边,边哭边往里面走。
那时,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知道只有她也死去,才可能找到同样死去的人。
她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遇到,一定会的。
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往黑黝黝的冰水里走。
冷得刺骨的水灌入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时,她才慌了,脚下也不稳,往河中心一滑,水即刻淹没她的头顶。
在死亡的前一秒,她拼命挣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如此惧怕死亡。
那晚,也是沈柔发现她不见了,带着小谭来找她,把溺水的她拉上岸边,救了企图自杀的她。
所以,一氧化碳中毒那次,不是她第一次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