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有比赛,但秦子檀还是趁着大雨停了的空档,买了机票准备回来。
他低头就他低头吧,乱发脾气算什么,说话不算话又算什么,比起找不到她人,这些都可以先忍忍。
特别是他找吴莉娜帮忙打电话都打不通,找人去那个老房子里看,也只看到卧室那盆烧成灰烬的炭。
似乎告示着,这一切都结束了。
毫无余地。
上飞机前,秦子檀又打了一遍,接通那瞬间,他猛地停住。
“喂……”
那边传来沙哑熟悉的声音,因为很久没听到了,所以他失了神,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联系不上,是在玩冷暴力?
那些提前一遍又一遍回旋在脑中的质问,触及她虚弱喑哑的声音,已不知如何开口。
莫姝禾把被子往上扯,一手抱在怀里,语气平静,“在医院。”
听到她在医院的消息,前几天的无名怒火现在竟自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与惶恐。
秦子檀又快步走起来,语气急促,“所以你到底怎么了?我现在回去。”
“不用回来,我们分手了,通知你一声,挂了。”
莫姝禾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说着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秦子檀拉着行李的手瞬间僵住,虽然从她近期的态度也能猜到这种结果,可听她亲口说出,不带任何温度与感情的话,居然是这样的茫然。
他反应过来,厉声说道:“你等等!分手我同意了,但告诉我原因。”
她一个人武断地决定了两人的事,知道个理由不过分吧,这可算不上纠缠。
莫姝禾把脑袋移离墙壁,又轻轻撞回去,伴着咚的一声,她说,“我要养个孩子……”
就不连累你了。
你这样的家庭,就应该找一个或可爱或贤淑的大小姐,然后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她一个都办不到,也不愿意,所以再霸占着他,就很可耻了。
为了断的彻底,任何会激起回旋余地的话,她都咽了回去。
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无情的坏人,背负了骂名就做点该骂的事。
“你……生的?”他语气里满是质疑。
秦子檀错愕,如鲠在喉,一口气沉到湖底上不来的感觉。
“如果我说是的,那你就不会回来了,对吧。”
对于这件事而言,和秦子檀面对面交流,她好像没有这个勇气,甚至被他抱一抱,又想继续做没有结果的梦了。
“不然呢?回来祝福我出轨的前女友新婚快乐,母子平安吗?”
秦子檀似在自嘲,语气戏谑又荒诞,手却气到发抖。
什么理由都行啊,为什么要是这个,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还怎么劝自己,现在他甚至可以接受她只是移情别恋。
“行,是我生的,下次找女朋友眼睛擦亮点,别找会出轨的。”
对面冰冷的语气连带无情的话语,再也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知……”
“好点了吗?给你带的饭。”
推门声伴着男人的声音传来,浇灭了秦子檀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果断地挂断电话,手颤抖着删除那个保存了很久的电话号码。
连带“宝贝小盒子”的幼稚备注被抹掉的那一瞬间,心里的爱意也被打压进谷底。
没有勇气多听一秒。
真是可笑,他自觉被冷暴力的这些天,还因为找的人描述的那个炭灰烬担心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去医院生孩子?
接受不了,出轨就算了,现在孩子都出生了,那就是从她不让他频繁找她的那段时间就开始了呗。
一切果然都是有迹可循的,一旦被真相点醒,曾经那些不合理的事情也变得合乎逻辑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在他的雷区踩雷又蹦迪,帮她作弊都合格不了的程度。
那他只能选择放弃,不要了。
毕竟是她先另寻他人的。
回到家,秦子檀恨不得把家都砸了,但拿起与她有关的东西时,又迟迟下不了手。
他看着相框里,两人穿着校服的合照,心无比煎熬。
于是只能拿那两枚一元硬币撒气,光滑岑亮的木质地板被砸出一深一浅两个凹槽,他的心也如此难受,且留下了抹不平的痕迹。
莫姝禾握着手机,盯着被挂断电话的屏幕发呆。
“能请你帮个忙吗?注销一下这张电话卡。”
她把手机递给齐念之,没理会他前面说的话。
“怕他忍不住,再打回来?”
齐念之把带来的东西随手放在桌上,手插着裤兜,没打算接她的手机。
“为什么偷听?”
齐念之扯嘴角轻笑,“站门口等你打完,不小心就听到了。”
“你可以走开点的,”没必要非站门口。
她还是固执地递着手机,一副强硬求帮忙的倔强表情,但因为几天没吃饭,手臂没有力气,抖得厉害。
“凭什么,我没进来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齐念之朝她挑眉,语调轻松,随意地抽出了她的手机。
莫姝禾垂下手臂,叹气,“谢了。”
“这点小事用不着感谢,我可以帮你更大的忙……比如说,你的孩子是不是还缺个父亲啊。”
齐念之故意逗她,话里也藏着其他不便明说的心意。
“我没孩子,那个孩子的父亲健在,但我更希望死的是他。”
莫姝禾冷漠地回应着他的油腔滑调,想到江慕的时候,心里的仇恨肆意蔓延,见缝插针地刺着她仅存的理智。
不管他是以何种理由接触的沈柔,背信弃义的人都该死,只想把她当工具,就别暧暧昧昧给她希望啊。
齐念之见局势不对,立刻岔开话题。
“你都和秦子檀那么说了,总要找个出轨对象才能让他相信吧,不然等他冷静下来,又来问你,孩子父亲是谁,你要怎么回答?”
“回答,死了。”
莫姝禾嗜血般涨红的眼睛透露着这话的可实现性,她是真的想让江慕死,让他陪葬。
从自杀的绝望中救回来,如果要活下去,似乎只有仇恨了。
“你要知道,如果你因为那个渣男进去或者被反杀,沈柔的孩子就会和你小时候一样……”
“不是还有你吗?”
莫姝禾歪头看着他笑,凄惨妩媚的眸子里希冀与绝望各霸一方。
“你不在了,我没理由要管她,我爱的是你,不会单独爱这个孩子。”
齐念之口无遮拦地威胁与表白,虽然趁人之危非君子,但等他们分手已经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了,他不在乎分手了几分钟。
“我也不喜欢她,是她害死沈柔的。”
莫姝禾嗤笑着,说话语气含糊,像个精神失常的人。
“你别发疯了,沈柔要是知道自己保护了这么久的孩子被你讨厌,她会怎么样?”
齐念之抓住她的肩膀,轻晃着眼里黯淡无光的她。
“我没疯,还有,我不喜欢你,要是你帮助我,只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那你还是就此结束吧,慢走,住院的钱,有空还你。”
莫姝禾扯下他的手,把脸转到一边。
齐念之郁结,“你们不是都分手了吗?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莫姝禾冷哼,“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必须依附你们其中一人,才有价值?这场闹剧结束了,就该进行下一场是吗?”
除了亲人,没人会愿意义无反顾,不求回报地帮助自己,而她在这个城市,也没有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有多差劲,连考虑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他近乎歇斯底里。
莫姝禾仰头看他,语气笃定,“那我实话告诉你,我喜欢的还是秦子檀,只是因为一些事情,不想再在一起了……”
“而且,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只是想得到我,那我杀人之前可以让你如愿,但沈柔的孩子要你来养。”
“你够了!他的喜欢是割舍不下,我的喜欢就被你理解成这种下贱的东西是吗?”
被吼完,莫姝禾愣了一秒,看着齐念之涨红的眼角,她才意识到第一次看他发脾气,平时嬉皮笑脸的人,居然都能被她气炸。
“所以,给你发消息是我的错,让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颓丧地顺墙滑下,什么仇不仇恨的,都随风去了,她安静的离开可以换来平静,她真的活不动了。
“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齐念之火冒三丈,现在还想着死,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摔门而出,震得空空的楼道一直回响。
就算走了,他还是嘱咐专门的护士,看好情况,别让莫姝禾又有机会自杀。
第二天,齐念之又去医院看她,带点脾气地把吃的扔在桌上。
莫姝禾被医院的清汤寡水弄得来者不拒,扒拉开袋子就要吃。
齐念之见她认真吃东西,表情才缓和些,倒了水递给她,“慢点,没人和你抢。”
莫姝禾没回话,咬的更大口,狼吞虎咽,也不接水,就干吃。
果然,噎到了。
她捶胸口,这才去抓齐念之手里的杯子。
他却缩回手,故意挑衅地问,“下次还敢不敢不听话?”
莫姝禾也不抢,张口就来,“敢。”
见她表情难受,齐念之也不再置气,把水杯送到她嘴边。
“喝吧,算我欠你的。”
莫姝禾撇头,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自己夺过来端在手里喝。
喝完水,齐念之再递给她吃的,让她继续吃,她却一把推开。
见她躺下,手臂挡着眼睛,作势要睡觉,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齐念之就火大。
这种情况下,就应该生气地按着她亲,可她是莫姝禾啊,他不敢。
有时候他很讨厌自己,明明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却不敢对莫姝禾乱来。
真懦弱。
怕她真睡着,自己又白来一趟,齐念之推推她的手臂,问道:“之前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莫姝禾姿势不变,语气疑惑,“什么事?”
“就帮吴莉娜那次,你答应我的。”
“我要做什么?”莫姝禾放下手臂,又坐起来,全当是几次人情一起还了。
“陪我淋一场雨,你愿意吗?”
其实他很怕莫姝禾来一句,“你疯了吗?”
可他忘了,莫姝禾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如果我淋雨感冒了,医药费你得报销。”
齐念之笑,“一切后果,我全权负责,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要去哪里淋雨?”
“还没想好。”
好像哪里都可以,又好像哪里都不行。
她身体都还没好,其实不该提这个要求,齐念之隐隐有些后悔。
如果知道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他其实另有想法。
毕竟她都分手了,趁人之危又怎么样,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怎么样。
齐念之盯着莫姝禾逐渐恢复红润的嘴唇,愣了许久。
“那让我想想。”她唇瓣动动,一张一合。
齐念之闭眼冷静了一下,又望向她的眼睛,鼓起勇气问,“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不去淋雨了,去他心里,被他爱着,可能的话,也慢慢来爱他。
莫姝禾摇头,“不行,说出口就换不了了,只有作废和继续。”
齐念之知道她是在变相拒绝。
也是,才分手这么点时间,心腾不干净也正常,他再等等。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第二个愿望。”
“先实现第一个吧。”
总要按顺序来,有始有终吧。
齐念之语气诚恳,“好,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说淋雨的事。”
这么多天以来,除了他们分手的事,现在这个约定最让他心动。
“行,你也用这点时间去找个带草坪的斜坡,可以从上滚到下的那种。”
淋雨不打滚,趣味少一半。
齐念之点头应下,“好。”虽不知她的目的,既然她都说了,照做就行。
去的那天,齐念之开了车来接,不知道什么车,座位贼矮,她上车就睡,下车之后,脖子快直不起来了。
草坪下就是河水,貌似是护城河外围。
她从上面滚啊滚。
走上坡的时候,莫姝禾又低头检查,“不会有狗屎之类的东西吧。”
齐念之站在路边,浅笑回她,“前几天才移植上的新草坪,放心滚吧。”
“你确定?”莫姝禾不信,挑眉望过去,细雨打在脸上,有些阴冷。
齐念之这才往下走,神态自若,“那不然,我亲自监工的。”
“你家的?”她这才诧异,四周望了一圈,始终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家的庄园,专门酿葡萄酒的。”算是家族企业中不值一提的小头产业。
“有葡萄吃吗?”
齐念之席地而坐,一只腿曲起,一只腿伸长。
“这个季节,哪来的葡萄,葡萄酒倒是很多。”
“哦。”
莫姝禾没再问,肆无忌惮地扑倒在软软的草坪上,两腿左右划了划。
齐念之也没再说话,他曾经想的是在大雨滂沱的夜晚,路灯昏黄,他们在无人的街心乱喊乱跑。
可现在也很不错,至少最重要的元素在了。
后来雨渐渐大起来,齐念之有些不放心。
“够了吧,走,别真感冒了。”
莫姝禾趴着不动,置若罔闻。
“再赖着,我可就上手抱你起来了。”
听这话,莫姝禾才翻个身坐起来,然后张开双臂在雨里乱跑,直线跑弧形跑,乱七八糟的跑。
她是个很疯的人,短暂地忘记痛苦时,没心没肺,回忆起就放任自己使劲难受,极端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