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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

小院子里更温馨了。

一家人聚齐,就很热闹。

男主子来了之后,整个家就更完整了,有主心骨了。

白日做事妥帖的秦夫人在夫君回来之后,身上莫名了有一丝姑娘的娇羞,可见两人感情是非常好的。

大姑娘就更嚣张了,跳来跳去的,因为她爹不仅笑着听,还附和赞扬几句。

还时不时和兄长拌嘴,闹两句。

殷姑就知道瑜姐儿这性格的养成缘故。

小姑娘傻乐呵,也很开心的样子。

一会喊:“爹爹爹。”

一会喊:“哥哥,哥哥。”

忙碌的很。

小腿腿跑的欢快的很。

江家的哥儿让殷姑很意外。

观察两个姐儿,感觉都是宠爱太过,毛病不少的姑娘。

可是枫哥儿却是聪明不外露,见面先笑,看着很憨厚,跟秦夫人感觉很像,但是更沉稳,内敛一些。

是个真正聪明的少年。

这样的人会活的比较久。

殷姑善于观察。

可是她看了其他人,却不太敢看江先生。

脑海里浮现訾帅让人跟她说的信息。

江先生背了不孝不悌之名大半生,他们来了之后,江先生才知道爹娘都不是亲,他是族中遗孤。

殷姑嫁给她夫君的时候,夫君的孩子已经大了成家了。

因为她的缘故,夫君的生意做的更好了,不过她在京城总是非常忧虑,夫君见她夜不能寐,睡不安稳,所以举家搬回了老家荆州。

在荆州日子过的也很好。却不想几个孩子更想要京城的繁华,生生把她夫君逼死了。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京城的繁华,也是有了她之后,再之前,他们也苦哈哈的在京城的最角落,贫民聚集地,过着出门脚踩污水的生活。

所以家中之事,有时候并不看表面,但是她确实很恨不孝不悌之人,听到这几个字,都会莫名不喜。

她单单以为那几个孩子只是不喜她这个继母,她也极少往来,却没有料到他们会逼死自己亲爹。

富贵迷了眼,人心易变。

可是族中遗孤,哪个族能有这样的遗孤。

看到这样一张脸。

殷姑忽然就明白了,这江大人是哪个。

宫里的贵人嘴上都会提起这江太傅,说他光风霁月,难得一见的男子。

殷姑真是佩服江老夫人,能窝在这小地方,一住能住那么多年。

想想她年轻的时候那张扬的性子。

还真以为是因为江太傅之死让她心如死灰了。

却不想居然是另有缘故。

白日她觉得这小院子处处安宁,虽然贫寒,日子过的却是极其温馨舒适的。

她可以在这里平平安安终老。

可是晚上看到江先生的容貌,见他到家一身粗布,脚上草鞋,还帮忙干活,在那里洗菜,切菜。

殷姑真心觉得江老夫人死八百遍都不足惜。

“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她一个侥幸逃脱的皇宫老嬷嬷,还要卷到这种事情当中,这真是老寿星跳粪坑,活够了。

不行,她不能待这里。

……

江长天在县衙就收到了訾碌的书信,说给他两个姑娘送个女先生,粗略介绍了一下女先生,本地大户人家的续玄,颇有才干,如今无依无靠。

是个很好的人选。

江长天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自己心思深沉,极不容易信任别人,可是看到訾碌来信说的人选,也不得不说訾碌真的很会把握人心,这个女先生挑不出毛病。

而且他好像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应该没有在訾碌跟前说过,訾碌居然把人送来了。

他确实很需要一个女先生,教两个闺女。

女儿行事不易,世人对女子要求更多,他希望孩子能过的更松快一些,至少表面规矩要过得去,这些都是霞妹的弱项,他也舍不得教。

在听到瑜姐儿喊姑婆的亲昵声音,他就知道这个女先生很厉害,短短半日,就得瑜姐儿喜欢。

在见到女先生的面的时候,江长天也觉得确实不错,此人给人感觉极其优雅,虽然面容一般。

可是他也确定是第一面,江长天奇怪的发现,她似乎很紧张。

一个能借着反贼把不孝子弟都弄死的女人,应该不至于会紧张。

甚至比他手段还高。

江长天觉得这殷姑处理的比他好多了。

可是她紧张了。

江长天见她面色自如,却只是掩饰紧张而已。

因为她抓着棉棉的手摆动的幅度变了。

江长天觉得事情似乎有趣起来。

眼前这殷姑,像是见过他一般,或者是见过与他相似之人。

殷姑的瞳孔变了,很细微,刹那,但是有变化。

晚饭一如既往的温馨。

晚上吃鸡,就是按照殷姑教的放血之法,果然鸡肉比平日更香,汤也好喝许多。

鸡血糖暂时没有做出来,原料不足,但是鸡血凝固了居然也能煮汤,也非常好吃。

江长天观察殷姑一举一动,姿态天然优美,像是把规矩浸润到身上,一派和气,对谁都很自如,但是对他还是有些区别的,她似乎下意识对自己比较尊重。

这种尊重,他一个乡下的江先生应该得不到吧。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到晚上,殷姑参加了一家其乐融融的饭后茶歇,喝茶聊天的模式,也确实很温馨舒适。

这个家人员关系就是很简单,一家人也非常团结,在她所见的人家中,已经是极其好的。

家和万事兴,只有这种家才能延绵。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

中午躺下就睡着的床榻,晚上还是干燥的,屋子里的竹子还是好看的,冬日有一抹翠绿很难得。

关了窗,点上灯,屋子里又有一种安逸和温馨。

可是她睡不着了。

她内心在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能。

她奋斗大半辈子就是为了活着离开皇宫。

现在像是又回到了老巢了。

这样一个乡下小院子,藏着一个绝色佳人,这个佳人还参与造反了,他长着一张比长公主还要好看的脸。

嘴唇和皇上有点像。

他眉眼最像的是那个人,殷姑也只是见过一面,高僧静绝。

想到这人,殷姑心脏都哆嗦起来。

好在她的包袱还没有打开。

行李没有摆出来,她觉得提上包袱跑吧。

她躺在床上,等。

等着外头渐渐安静。

没有大姑娘的笑声。

也没有小姑娘哒哒哒说话的声音。

秦夫人的声音也没有了。

他们应该安睡了吧。

可怜,那孩子居然就住这样一个小院子,连个护卫都没有,怎么活下来的。

可是这不是可怜别人的时候,她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她。

她要逃。

她必须连夜逃跑。

听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的时候,她轻轻的起身,推开门。

门外,有月牙,月夜静谧。

大树挺拔。

院子干净整洁。

和谐安宁。

虽然才大半日,她居然有一丝不舍之心。

可是她必须逃。

她看了一下没人,正准备把包袱提起来。

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姑婆,这么晚,你要去哪?”

殷姑这才发现,院子一角居然有个少年在舞剑。

他拿着剑,穿着薄衫,大冬天的居然脸上微微有汗。

“睡不着,想透个气。”殷姑很自然的装起来,没有一丝不自在。

少年笑道:“那正好,姑婆,你可以看我练剑,我每日都会练习。”

殷姑微笑着点头,顺便把自己包袱往里踢。

就坐在那门口,看院子里的少年舞剑。

寒风吹的她一脸哆嗦。

她想少年什么时候练习完。

却见月夜中,少年一开始只是招式平平,这个招式在皇宫中也见侍卫有练过,就几下子,一个人使起来没有用,一群侍卫那才宏伟。

可是少年只是一个人,一丝不苟的练着,院子的风似乎都卷到他一个人身上,他一套剑法结束,殷姑才发现他的剑始终在对着院子外头的树上的一片叶子,那叶子飘飘然的飘过来,到眼前,然后形成一片翠绿的粉末。

少年收剑,站在那,笑的露出大白牙,憨厚的问道:“姑婆,你觉得我的剑法如何。”

殷姑:……困了,我回去睡了。

关上门。

殷姑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有一丝惨白。

什么少年能有这样的剑术,这是普通人能有的吗?

她躺回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感觉只是休息了片刻,再睁眼,已经又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现在外头真的很安静了,她起身。

推门。

她提上包袱,准备走。

“姑婆,你去哪?你也饿了吗?给。”

黑乎乎的厨房里,伸出一只白皙的少女的肉乎乎的手,手上有一个油乎乎的鸡爪子……

殷姑吓的魂都丢了。

在皇宫里都没有被这么吓过。

谁能知道大半夜的突然黑乎乎的窗户里冒出来一只鸡爪子是什么感受。

原来是大姑娘半夜起来偷吃,她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提起气来。

摔!

你一个大姑娘为什么要半夜起来偷吃!!!

你晚上吃的真的不少了,我都担心你会噎死。

“半夜吃东西,对身体不好,不好克化。”殷姑板着脸,微微斥责的语气。

江瑜吐吐舌头,姑婆真厉害啊,这都半夜了,她起来偷吃居然能被逮到。

“没事,姑婆,你不用担心,我能很好克化,我什么都能克化。吃完这个我就回去,姑婆你要不要也吃点。”江瑜乖巧的道。

殷姑:……不用,早点回去睡觉。

殷姑再次躺回床上。

这次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不行,她不能留,她要走。

估摸着这个时间,大姑娘两只鸡都要吃完了。

她再次起身,推门。

这次她学乖了,包袱没有敢拿,而是环视了一圈,院子角落,厨房,都没有人,大家都睡了,应该没事了。

走!

“姑!你睡不着啊!”

殷姑被这一声姑吓的差点失禁。

抬头一看,屋顶上居然站着一个人。

“秦,秦夫人你半夜在屋顶上做什么?”

殷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秦落霞抬手亮出手上抓着的两只吱吱吱动的耗子,小声道:“晚上相公睡的不安稳,总觉得头上有声响,我猜就是有耗子,总算捉住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殷姑:……

抖着腿。

困了,真困了,回去睡觉。

谁家好人大半夜在屋顶抓耗子啊。o(╥﹏╥)o。

殷姑回屋,长舒一口气。

老腰真的经不起折腾,心脏真的经不起惊吓。

这次她决定要好好休息,到快天亮的时候再动身。

那时候万物安静,肯定不会有人练剑,有人偷吃,有人抓耗子了。

殷姑在宫中已经练就了没有闹钟也能计划睡多久就睡多久的本事。

眯着眼,可能是没有睡着,但是就已经算是休息了。

时间缓慢又迅速。

她睁开眼。

起床。

提包袱。

这次一定要走。

说走就走。

肯定能走。

她推门。

门口就站着江长天父女。

包袱落地。

他们也正要推开院子门。

听到声响。

江长天回头。

他怀里的婴孩打着呵欠,眼角上还有眼屎。

婴孩慢吞吞的道:“姑婆早上好啊。”

殷姑:……

哪里早了。天都没有亮啊!!!!

天没亮你们这对长相妖孽的父女要干什么???

“早。”殷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姑婆你也起来看日出吗?”婴孩说完又打了一个呵欠。

眼泪流出来了,水灵灵的。

脸还在她爹的怀里蹭了蹭,惬意又舒适。

“殷先生,早,睡的可好?”江长天长发飘飘,一身精神奕奕的模样。

殷姑快晕死过去了。

也艰难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早,上了年纪了,睡的不踏实。”说完她居然失礼的当着江先生的面也打了个呵欠。

殷姑紧紧的捂着嘴。

……

她若游魂一般,站在大树下,看着远处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天边云彩变化绚丽。

时间缓慢。

日出居然这么好看,她大半辈子,居然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一回。

她的手被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摇摆摇摆。

“姑婆,好看吗?”江棉棉打了个呵欠。

“好看。”殷姑也打了个呵欠。

日出好看。

旁边那被日出金光沐浴的男子更好看。

算了,困了,打了个呵欠,眼泪流出来了。

“睡觉去。”殷姑转身回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