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常,上学,放学,找不问年纪的兼职……
“咦?你最近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咋,是有啥好事了吗?”温北将书包甩在肩膀上,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着路,一边回头来问靳树禾。
“为什么这么问?”靳树禾一愣。
“感觉出来的呗!这几天总感觉最近你好像挺高兴的样子。”温北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名侦探的样子。
“……算是吧?”靳树禾想到那天晚上,那少有的温暖回忆。
还有昨天晚上,在走廊碰到,拎着大包小裹往回走的邻居。
陆梨阮思来想去,决定店铺室内的装饰,还得自己想办法。
她买了不少东西,准备先买回来试试好不好看,再想具体怎么搭配。
本来想直接快递地址填到大学店铺。
但那边的取快递驿站还没有开起来,暂时没办法接收,陆梨阮只能邮到家里的住址。
今天一起到了不少,她已经下去取第二趟了。
“唉……”陆梨阮想跟靳树禾打个招呼,结果夹在臂弯里的快递,“咻——”地滑下去。
陆梨阮一瞬间心中暗道:“完蛋!”
里面装的是瓷碟,这摔一下,怕是碎几瓣儿。
结果,面前少年眼疾手快,还没等那盒子落地,便捞了回来。
陆梨阮“吁” 出口气,胳膊长就是好用啊!
“厉害了!”陆梨阮对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帮自己拿一下,然后艰难地手指勾出兜里的钥匙,摸索着找锁孔。
“我来吧。”
陆梨阮听他话音未完,自己手上的几个快递便全被提走了。
陆梨阮打开门,把快递都堆在门口。
想着下面还有不少,脑筋一转,眨眨眼:“小禾,来,帮个忙呗~”
现成的青壮劳力啊!
靳树禾毫无怨言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用两个黑色垃圾袋,把剩下的东西提了回来。
陆梨阮气喘吁吁,身边的靳树禾大气儿都没喘。
还是年轻啊……陆梨阮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下。
“你等我一下哟!”
被陆梨阮在肩膀上拍了一把后,靳树禾不明所以,却有点紧张地等在门口。
就见陆梨阮打开房门后,把没处下脚的快递往里踢了踢,从厨房里拿出个包装的很精美的盒子来。
“这是……”靳树禾看着包装纸上的花纹。
“前几天朋友知道我搬家了,给我送的乔迁礼,快递了不少点心蛋糕来,我放到过期也吃不了,让你帮我分担点,还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给到你呢。”陆梨阮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说的像要别人帮自己打扫垃圾一样?陆梨阮有些忐忑,怕少年觉得自己这样做令他不自在。
“你……”陆梨阮瞥了他一眼。
“啊…谢谢!那个……”靳树禾听到陆梨阮的话后,脑子还没消化,嘴便下意识道谢,然后又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收下得太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忐忑又抑制不住地开心。
邻居竟然会想着自己。
邻居为什么会想着自己呢?为什么会关心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人想着呢……靳树禾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邻居家里的颜色依然很温暖,邻居在门口,逆着光站着,穿着白色的,看起来就舒适柔软的裙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宽和而舒适的气息。
靳树禾的视线,最高只落在对方的脖子上,他不敢往上看,害怕会泄露太多的情绪。
“怎么这么客气?”听他答应,陆梨阮也松了口气。
陆梨阮看着面前垂着头的少年,明明站直身子比自己要高上很多,可现在却把自己弯得,只用头顶对着人……
“啊…没有…谢谢。”靳树禾接过盒子。
“下回我放学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你的快递,就帮你拿上来吧。”靳树禾努力想出这么个回报陆梨阮礼物的方法。
陆梨阮一愣:“啊!行啊,麻烦你了!”
“那我加你微信……取到了我告诉你。”靳树禾垂下头,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有些局促地把粉色背面贴在自己手心里。
“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陆梨阮颇为郑重道。
她现在没办法进一步接触到这个孩子,但陆梨阮希望,如果他有需要,自己可以帮到他。
就算他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这孩子也让她觉得心疼。
“好……好的,谢谢。”见陆梨阮挽袖子准备收拾快递,急忙道谢告辞。
靳树禾知道,自己的姿态肯定很像是落荒而逃,但他真的无法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从前也没有面对过同样的状况,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少年生怕将场面搞砸。
其实他已经在心里演练过,下次再见到邻居的话,自己应该如何才能表现的自然些。
结果真的见到了,他比演练前还要慌乱。
“砰——”
靳树禾关上门,等喘了两口气,抬起头才发现今天家里面不是空无一人。
春姨正一边抽烟,一边在冰箱里翻找所剩无几的食物。
听到声音,侧目过来看。
从靳树禾发红的面色,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难得主动开口同靳树禾交谈:“谁给你的东西?”
她和靳树禾生活在一间屋子,可两个人却不怎么熟悉。
她应该是要出门,那双眼角有细纹的眼睛画着浓浓的眼线,嘴唇抹的红得像滴血。
“邻居。”靳树禾敷衍道,不想和她多说起陆梨阮。
谁知道,春姨眼睛颇感兴趣转了转,竟然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哦,隔壁的漂亮小姑娘啊……”
靳树禾听到她的语气,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春姨还见过邻居?
陆梨阮搬来这些天,的确不止一次见过隔壁的女人。
除了看她扔了电费单那次。
还有一次,陆梨阮收工早些回来,手里拎着从超市扫荡的,等会准备配着新出的动漫吃掉的零食,和迎面走来的女人相向。
那天她不似前几日的颓靡,款款走来,嘴角还带着笑意,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长发烫成大卷,妆容妩媚,却依然能看出岁月的沧桑痕迹,在还没落下的夕阳光下,上了粉底也依然清楚。
盯着不认识的人挺不礼貌的,陆梨阮仅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个认知。
女人习惯下意识地将人打量一遍,直看得陆梨阮不自在,抓紧些手里的塑料袋。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她在空气中留下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味道。
感受到靳树禾狐疑的视线,春姨笑了起来:“那小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就是年纪比你大不少吧?”
靳树禾听到她随口开玩笑的语气,谈起陆梨阮,更为烦闷,下意识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一愣,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孩子会反驳自己。
“和我是没有关系,但你好像往人家家跑好几回了,怎么,你们很熟吗?”
“还…还可以。”到了嘴边的不熟没说出来,靳树禾换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这样啊…那小姑娘看起来挺可爱的,哎,你最近在学校早恋了没啊?我听人说你们这个年纪,都开始搞对象……”女人重新去冰箱里翻找东西,一边随口说。
“行了!”靳树禾提高声音打断她。
“怎么了,我关心关心你还关心出错来了?”春姨惊诧靳树禾突然的不耐烦。
走过来,涂着黑色的长指甲掐了掐靳树禾的脸。
靳树禾甩头躲开她,就抱着东西往自己房间走。
“脾气还挺大的,还真是个小白眼狼……供你吃喝还供出错儿来了!”
“等你十八岁那一天,就从我这儿滚出去,我可没义务继续养着你……”
身后传来女人的抱怨声。
靳树禾觉得羞恼,又无法任何反驳,甚至连反驳的资格也没有,胃里纠结地拧巴起来。
靳树禾很想现在就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离开,但只是想想……他根本没有任何去处,只能依附于别人。
到底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才能结束呢?
不顾学业,离开这里,那种前路无着的感觉,压在一个少年身上,太过沉重了。
靳树禾想起邻居的笑脸。
自己和邻居……
自己从来不指望从邻居那得到什么,只是,只是想多和她相处一些时间罢了。
日子好像又坏了些,卧室外面男女的争吵,几乎蔓延到在屋子的每一瞬间。
但这也是常事。
靳树禾没太关心他们在吵什么,只是偶尔听到,两个人在说关于欠钱的事情。
这么多年,不欠钱的时候才少见吧。
靳树禾闭上眼睛,关上床头台灯,翻个身烦躁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春姨在做什么,她从前和自己那个早死的爸,就是在赌桌上认识的
“把我的钱还回来!”春姨撕心裂肺地喊着。
“你再说一句,咱们就一起死!”男的不耐烦的声音穿插着吼道。
妈的,老子在你这儿扔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怕老子折进去呢!”
“你那便宜儿子……”
周五这天,早上和平时没有半点区别,靳树禾踩着早读的点儿进到班级,晚上是他值日,干完活儿,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靳树禾上楼的时候,手上被拖布把划的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今天走廊的灯不太灵敏,他走过去了,才慢吞吞地亮起来。
等掏出钥匙伸进锁孔的时候,靳树禾察觉到不对劲儿来,根本就没用转动钥匙,房门就打开了。
锁坏了?
靳树禾一边打开灯,一边准备仔细研究下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柜子的门全都打开着,就连冰箱的门都是开着的。
靳树禾绕开地上的污渍,看见春姨屋子的箱子敞着,顿时心生警惕!
这场景,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
那时候,他爸爸不在家,每次家里这样,他便知道,很快就要搬家了。
因为,讨债的找过来了。
闯进来的凶神恶煞的暴徒,砸坏的桌椅,楼下守着不让他们逃跑的男人……
靳树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极度的不安让他手指末端都开始发麻。
不合时宜地,曾经的回忆瞬间占据他的大脑,猛烈的敲门声,黑黢黢的密闭空间里,嘈杂的脚步……
还有沙沙的脚步——
杂糅在一起。
靳树禾抓起书包就想从房间冲出去!
可到了门口,又站住了脚步。
不行!
追债的人要是就在外面盯着,只要屋子的灯一亮起来,他们就会找过来,现在自己出去,只是自投罗网!
如果在楼梯或者在门口碰上他们,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不能一个人跑出去。
他们会逼迫着你回到房间里,在左邻右舍都发现不了的情况下,逼着你交出所有的钱,这是他们一贯的路数!
靳树禾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感觉到湿滑的冷汗。
突然间,脑海中猛地冒出个念头,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是否合适,他已经掏出手机,拨打出那个…
看了好几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完整背下来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嘟—”电话的拨打音响起。
就在靳树禾后悔做这个举动,准备将电话挂断的瞬间,对面接听起来。
“你好,请问是哪位?”
通过电波,邻居温和又带点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
靳树禾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张张嘴,发觉自己的声音艰涩嘶哑。
“你好…我是靳树禾。”声带被紧张情绪压缩到极致,发出来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啊?小禾啊,怎么了吗?”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刻接到自己的电话,有点疑惑不解。
靳树禾此时已经开始完全觉得,自己是在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自己的做法超出了他们交情的范围。
而另一部分注意着周遭情况的神经,仿佛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小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面陆梨阮察觉到不对劲儿,语气加重些问道:“你说话啊!”
“我…我家被追债的人把锁弄坏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不在楼下,您现在在家吗?我…我可以去您家躲一下吗?”靳树禾挤出这句话后,努力维系的自尊,一瞬间崩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