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夫人的日子不好过,嘴上满是燎泡,声音嘶哑,虚火贼旺。
来了一段时间,钱的影子没见到,开销大得吓人,让人吃不消。
画夫人兴致勃勃,带了千余姐妹,风风光光接管东都洛阳。
千余姐妹,代表千余江南世家,哪怕是分支,也是最强分支。
临行前,七支最强的姐妹约法三章,对随行的人数作了严格限制。
每支一百至两百不等,而七支稍特殊,每支准带一千族人,另外各招募一万人的打手、护院,费用自理,进驻洛阳的人数约二十万。
三万黑衣人,身手不弱,还有江洋大盗藏身其间,专干赃活;
四万灰衣人,身家清白,身手马马虎虎,是摆明面上的战力。
谁也没有从政经验,哪怕是画夫人,也是白纸一张。
甫上任,姐妹们先免官、再裁吏,便是一干小丁,也没留下一个。
你想想,东都洛阳、四郡、十二县的官位,哪够姐妹们分润?
谁都高兴!
即是头上插了一根鸡毛的捕快,不但见人高一等,更是铁饭碗。
然而,现实不但骨感,更是残酷。
到了关饷的时候,画夫人才赫然发现,洛阳、四郡、十二县的府库是空的,且是“负”数,中州的劫案,洛阳失镖五十万枚金珠。
失金未入户部,东都洛阳,仍欠朝庭五十万两金子应缴税负。
而抄没落马官员的家产?
嘿嘿,童鞭跟画夫人不熟,且勿需忌惮画夫人打小报告,办案的内监是将金银细软打包、田产庄园贱卖,一股脑地运回枢密院。
是连一根鸡毛,也没留下。
雪上加霜的是,江南,也回不去了!
都碍着林肇渚的感受,无论官绅,都对千余姐妹敬畏有加。
一旦林肇渚松了口,嚣张跋扈的千余姐妹立成过街老鼠,而令画夫人忌惮的,是林氏的法堂,只要画夫人敢回江南,必被追缉。
失了林肇渚的庇护,画夫人能仰仗的,是更始帝的眷顾。
任何帝王,最最在意的,不能出现暴乱!
画夫人深谙此道,一直忍隐不躁,试探着洛阳士绅的底限。
洛阳,是北地的繁华之都,乃财富的汇聚之地。
而脱颖而出的人、势力,其背景、实力不会差了。
选择花坞?
是画夫人深思熟虑的结果,是潜意识使然。
花坞是风月场,或有背景,却不会与官府作对;或有实力,却不是画夫人的家丁的对手,黑衣人的真实身份成秘,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而结果出乎画夫人的意料,花坞背景不详、实力足令画夫人忌惮。
遇上硬茬,画夫人果断收手,又将目光盯上肆市。
严二,与朱氏有染的小混混,成了画夫人儆猴的“鸡”!
而结果,更是不堪!
严二胆大包天,不但威吓吴随福,更是把三百灰衣人,全宰了!
画夫人感受到了寒意,彻骨的寒意,是生命受到威胁的寒意。
调整布防,画夫人将三万黑衣人调回总管府,保证自己的安全。
画夫人、及千余姐妹,无一不是林氏的子嗣,自幼习武。
凭她们的身手,还需要大票的打手、护院保护?
呃,自从嫁了人,画夫人、及姐妹更痴迷权谋,哪有时间锻炼?
一句话,一干夫人的武功早废了,最多,身手比常人矫健。
千年古都藏龙卧虎,而LY市面尽多狠人、奸汉、不法之徒。
画夫人两番试探,尽被有心人瞧在眼里,颓势已显!
江湖人最爱干趁病要命的事,落井下石干起来?甭提有多爽!
临山县,是靠近洛阳的郊区县,三面环山,水量丰沛,种养业较为发达,是菜蔬、肉牛的主产地之一,人民质朴而勤劳,知足幸福。
严二的老家,就是临山县城,自幼牧牛、屠牛,又进了武馆习武,而二愣子牛袍、傻丫头牛菲,也被扔进临山县“体验”生活?
一来二去,仨熊孩子成了莫逆之交,整日里捣蛋、闯祸。
后来,一愣、一傻回洛阳,又将严二送去高级武馆深造。
严二宰了三百灰衣人,带着兄弟们来老家避祸,暂避风头。
临山县,不再是从前的临山县,已是怨气冲天。
部分自给自足,是治理洛阳、平抑物价的有效手段,历代官府都重视、并鼓励种养业的发展,不但免了课税,甚至,还给予补贴。
而画夫人的姐姐蔷夫人,是来刮地皮的,手段强势,且狠辣。
蔷夫人是七大支之一,带了五姐妹、三千黑衣人上任。
甫上任,蔷夫人裁撤了官、吏、丁,换上自己的家人。
三千黑衣人,有两千消失,游走山水间、山民的房前屋后。
天刚亮,车轱辘声碾碎了临山县的安宁,一堆堆工匠师傅忙得脚不沾地,将一根根木头解成方、板,一座座简易木房拔地而起。
三座简易营区,及三道木栅栏,将临山县通向洛阳城的三条道路截断,栅栏前,立了一块大大的木牌子,上面贴了县府的公告。
蔷夫人的锦绣文章不错,将拦路抢钱粉饰成了崇高的事业。
临山县的山民非常勤奋,三更起床,将婆姨才摘的菜蔬搬上大车,天亮之前赶到洛阳的肆市,菜新鲜、无公害,是能卖上好价钱。
才到栅栏前,山民们都傻了眼,过关税费?是菜价的一倍!
你想想,冬天的白菜弄成了莲藕价,卖谁去?
不服?据理力争?
统统无用,穿官服的瘟官不鸟你,守关的黑衣人凶神恶煞。
有几个爆脾气的山民,竟撸袖讲理?
其结局,是折了三匹肋骨、两条狗腿,是被同伴抬回家休养。
一都、四郡、十二县的际遇,大致相同。
次数多了,山民也开窍了,不就是涨价么?
洛阳城的菜蔬涨了,粮价也翻跟斗,又是禽畜跟进。
蔷夫人大才,敢为天下先,竟改写了东都洛阳的历史。
严二潜回临山县的第二天,就开来三千灰衣人,吓得浑小子溜进山里躲避,不是怕了灰衣人,而是心虚官府查到了根底,来逮人!
虚惊一场,灰衣人来了,黑衣人撤了,严二胆怯,时时派人盯着。
为证明真伪,严二亲临关卡,实地观察,非常认真,十分仔细。
渐渐地,临山县的灰衣人,与佳惠肆市的灰衣人“重合”!
临山县不是花坞,山民们消遣节目,是道听途说而来的传闻。
佳惠肆市的命案,并未激起官府的愤怒,也没有疯狂的报复。
相反,一队队黑衣人被招回总管府,并提高了警戒级别。
严二是少年,却是久混江湖的老鸟,凭着表象,得出自己的结论。
官府怯了!
江湖人懂得生存之道,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事;
江湖人更记仇,有报仇、出气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三更,是与半夜差不多,是高来高去的贼人最活跃的时刻。
然而,三更,也是讨生活的人,最劳碌的时刻。
“哞…哞…”鼻孔吹吐着热汽,二十头大牯牛晃悠悠地赶路。
大牯牛的后面,是跟了一串串大车,是临山县的山民,进城了。
临山县盛产肉牛,现宰的黄牯牛,很值钱的。
端坐观察屋值守的官人,眼睛亮了,一头黄牯,最少两枚金珠!
“少侠,恭喜发财!”中年汉子出来,拦住了牛群。
严二骑在牛背上,嘴里叼着烟斗,不咸不淡地敷衍:
“共同发财!官人有事?”
中年人一滞,疑惑地打量,是透过射灯的余辉打量,半晌道:
“少侠专心养牛,不知县府的新规?”
严二吐了一个烟圈,不屑道:
“老子穷,没读过书,不认识什么鸟字,只认拳头,你说呢?”
遇上刺头了,中年人频施暗号,自有手下去叫人了。
稀稀拉拉,两柱香的时间,两百值守的灰衣人拎着刀出门。
有了打手,中年人的胆气顿壮,调侃道:
“少侠,一头牛三枚金珠的过关费,请付账!”
中年人是诚实君子,且是较真的君子,一头牯牛的售价,是三珠!
呃,错了,雍城的牛是三珠,而人养的肉牛顶到天,也才两珠。
严二笑了,露出森森白牙,手指自己的鼻子,反诘道:
“蠢货,你不认识我?听好了,老子是严二!”
中年人错愕,愣神间,一柄剔骨刀穿过,是穿胸而过。
灰衣人大乱,有拔腿跑路的,有挺刀奔前的,也有发呆的。
一铁竿、两柄刀,完美的捉牛手法,二十二名少年奋起神威。
才两柱香,两百余守关的灰衣人、鸟官,一个也没漏下,全宰了。
严二提着滴血的剔骨刀,站在大牯牛的背上,大声道:
“爷们,瘟官的打手不咋地,小爷全宰了,要不,跟我干?”
洛阳是武者之乡,谁都会两下子,要比灰衣人强太多。
但是,严二不知前尘、往事,黑衣人露过面,山民识得厉害。
一老汉沉默半晌,才殷殷劝道:
“二子,灰衣人是不堪一击,而黑衣人不好惹,个个都是好手!”
严二缩了缩头,老汉的话不假,但是,有退路么?
“洛阳物贵,受罪的是别人,甚至,还可小赚一笔,是么?”
老汉不语,事实胜于雄辩,勿需强作出头鸟。
严二痛心疾首,声嘶力竭,显是“演戏”:
“物价腾贵,外间的货有了利润空间,将源源不断地涌入洛阳,爷们,到时候,瘟官的卡子仍在,你们的菜卖给谁?留着自己吃?”
一语惊醒梦中人,山民动心,而且,瘟官的人死了,也连坐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