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以为老朱是在说笑，邓愈刚开始还没当回事。
可当他看到老朱脸上虽有笑容，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一旁的徐达几人更是默默点头。
一时间，饶恕邓愈也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道：“景隆竟有如此雄心？”
不怪邓愈心生诧异。
毕竟他从一开始任命李景隆为左营统帅时，就压根没想过左营能攻下长野城。
而且山形城已破，倭人那边已然觉察到明军意图，所以不可能不在长野城设置重兵。
反观李景隆率领的左营，兵马不过万人，若想拿下长野城近乎痴人说梦。
甚至对于攻打长野城，邓愈自己早已做好亲自上阵，打硬仗的准备。
可让他格外惊喜的是，明知道长野城倭兵众多。
偏是如此，李景隆却还想要率先拿下长野城。
不得不说，李景隆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偏向虎山行的莽劲儿！
“上位，倘若景隆当真能拿下长野城，能否让那小子留在我右军继续任职。”
“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可这股子悍勇也真和我对脾气。”
“长野城还未开战，这倒是不急。”老朱看了眼李文忠，笑着说道：“若九江真能拿下长野城，那后辈武将之中也算的上是头号人物。”
“到时候何去何从，还是要让保儿做主。”
“上位说笑了！”
明白老朱的意思，李文忠转而看向邓愈说道：“倘若犬子拿下长野城倒也罢了，若是不能拿下还连累左营将士吃个败仗。”
“届时我定好好教训他。”
“今后他便也别想继续留在军中，也省的连累其他将士。”
“文忠.....”
“卫国公无需多言！”李文忠似是下定决心，轻声打断道：“这孩儿什么都好，可骨子里却稍显软弱，战场逢敌缺些悍勇。”
“若此战不能拿下长野城，也算证明他不是军武这块材料！”
听到李文忠这么说，邓愈也不再提及让李景隆留在他麾下的事。
另一边。
在接连攻下三座倭人城寨后，李景隆下令左营将士暂作休整。
暮色之下，却见李景隆拿出舆图，端详片刻后眺望着前方的长野城。
“此地距长野城不过十数里。”
“看城上灯火通明，想必倭人已是做足了准备。”
“自然。”王弼也觉有几分棘手，默默点头。
“少将军！”就在两人思索对策之时，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待来人靠近，李景隆面露惊喜，当即出声道：“郭叔？”
“郭叔此来，可是奉父亲之命前来助阵？”
郭力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公爷命属下前方提醒少将军，长野城中必有倭人重兵把守，可还要小心倭人耍灯下黑的把戏。”
“距离长野城最近的一座城寨，倭人或许会藏有重兵，打少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本将猜到了。”李景隆点头应道：“我已命左营将士合兵，不再分兵攻打前方城池。”
“嗯。”
听到李景隆早有预想，郭力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随即。
却听郭力继续说道：“左营将士虽是勇猛，个个以一当十，可长野城倭军人数却也众多。”
“公爷让属下转告少将军，左营将士只有一次法子能够攻破前方长野城。”
“什么法子？”不只李景隆，一旁的王弼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鼓作气！”
郭力表情严肃，愈发认真说道：“左营将士今日接连攻破倭人数座城寨，气势正盛。”
“倘若初战不能破城，其后便再无机会。”
“公爷让属下转告，少将军定要重视两军士气，只有在士气上压倒倭人，左营方才有机会拿下长野城！”
“这算什么法子！”待郭力说完，王弼很是不满的发着牢骚。
而那郭力也是听到王弼这话，此刻竟是上前一步，迎着王弼的目光正色回道：“便是只有这个法子方能拿下长野城，难不成定远侯是要我家公爷将长野城拿下，拱手送予侯爷？”
“放肆！”
王弼想也没想，直接将刀架在那郭力的脖子上。
“此战乃是你家少爷立身之战，何来将城池送我一说？”
“曹国公的麾下都是如此狂悖无知？”
“定远侯息怒，息怒！”见不只王弼，一同赶来的陆仲亨、仇成二人也目光不善盯着眼前的郭力。
李景隆忙翻身下马，亲自挡在郭力身旁冲几人赔笑。
可也就在李景隆开口的同时，却见那郭力阴沉着脸，继续说道：“我家少爷何须攻下此城才能立身？”
“公爷一开始便只想让少爷读书，将来好做个文臣。”
“这长野城拿不下却是正好，我家少将军也能熄了投身行伍的心思，回京之后好生蒙学，将来以文臣立身。”
“反了你了.....”
当看到王弼怒火中烧，翻身下马便要上前教训郭力。
李景隆忙上前阻拦，连连致歉道：“定远侯息怒，还请侯爷看在晚辈的面子上息怒。”
“晚辈给侯爷赔不是了！”
李景隆说着便向王弼躬身一礼。
见状，王弼虽还想教训那出言不逊的郭力，可看在李景隆的面子上也的确不好动手。
也是见王弼作罢，将头愤愤转到一旁。
李景隆这才回身看向郭力，语气很是无奈说道：“郭叔这是何必呢！”
“我既已打算投身军武，那便没有再转文臣的可能。”
“与其让我吃了败仗，灰溜溜滚回家去，让军中将帅都瞧不起我。倒不如眼下同我一起拿下长野城。”
“少爷.....”听到李景隆这话的瞬间，原本面色阴沉的郭力，此刻语气很是紧张，看向李景隆的目光也很是关切说道：“少爷又是何苦呢？”
“战场凶险，并非良所。”
“少爷从小知文好礼，又是天资聪慧，本就是文曲星的命。”
“您又何必偏要做一个只知厮杀的莽汉！”
“你他娘说什么！”听到这话，王弼当即怒声问道。
可那郭力似是没听见般，冷冷瞥了眼王弼，冲李景隆继续道：“即便今日拿下长野城，今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长野城，少爷不愿吃败仗，难不成每次都要如此小心，每次都要将声望都推到悬崖边上？”
虽是明白郭力的意思，李景隆却没有继续回答。
反而环顾眼前众人，朗声下令道：“此战长野，本将军自当冲锋在前。”
“若见本将身死，全军不可退！”
“本将宁尸骨无存，也要拿下眼前这座长野城！”
“说的好！”王弼瞪了郭力一眼，随即朗声叫好道：“男子汉顶天立地，就该投身军武，建功立业。”
“学那些文臣只知道卖弄嘴上功夫，有个屁的意思。”
“景隆放心，咱爷们定助你拿下长野城，首战告捷！”
“多谢定远侯！”
李景隆先是冲王弼保拳，而后冲陆仲亨、仇成还有朱樉几人，以及左营的所有将士郑重抱拳。
“今日多谢诸位了！”
语罢。
随着李景隆翻身上前，剑指长野。
左营将士纷纷起身，朝着前方继续行军。
也是看到李景隆心意已决，郭力自不好多说什么，紧紧跟随在李景隆身旁一同行进。
和老朱以及李文忠预料的一样。
那些倭人果然想耍灯下黑的把戏，在距离长野城只有十里的营寨，也是安置了许多兵卒。
只不过这些倭人虽不再是百姓，乃是倭人军中的兵卒。
可城寨本就是新建，不甚牢固。
加上明军士气正盛，又有陆仲亨、仇成二人率兵前来。
所以明军这边也没耗费多大的功夫，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已拿下了此座城寨。
“少将军！”
就在左营将士清理倭人残余之时，郭力走到李景隆跟前，开口说道：“属下想请少将军允准，先左营将士一步，带领兵卒前去长野城下叫阵！”
“哦？”
“还请少将军准末将带些倭人俘虏一并过去。”
就在李景隆准备询问郭力究竟打算做什么之时。
一旁王弼瞥了眼方才压根没参战的郭力，当即出声鄙夷道：“见咱爷们斩杀倭寇得了战功，便有人眼红按耐不住了！”
“如今竟还恬不知耻，索要倭人俘虏！”
“定远侯！”
这次李景隆倒是没有再当和事佬，反而一脸正色，转眸很是严肃的盯着王弼说道：“既然定远侯不愿接替晚辈统帅左营，还请侯爷姑且将晚辈视作左营统帅。”
“军阵之中，非议同袍，此番又该当何罪？”
“这.....”
“此次便罢！”
“若再有下次，望定远侯莫怪晚辈匡正军法！”
李景隆也不想让王弼下不了台。
毕竟王弼同意他们攻打长野城，本就是担着风险。
说到底，王弼用自己的面子请陆仲亨、仇成二人率兵相助，也是真心要帮他。
他李景隆并非不知感激，恩将仇报的狼崽子。
只是无故向郭力发难，身为统帅，李景隆却当真不能不管。
语罢，李景隆看向郭力道：“郭千户，若你所言有理，本将自会允准你带领倭人俘虏前往长野城下叫阵。”
“倘若所言无状，也同样免不了一顿杖刑！”
“是！”
相较于有些发愣的王弼，此刻郭力神色郑重，倒是真心将李景隆视作主帅，正色回道：“末将叫阵，一来是告诉倭人，我军今夜便要攻打长野城。”
“让其城内倭人心生畏惧。”
“再者，倭人大抵不愿放弃城墙之利，不愿出城迎战。”
“因此以兵法而论，倭人士气必是受损。待将军率领左营将士抵达长野城下，当即攻城。我军士气正盛，倭人士气凋敝，以盛对弱，此战胜算更大！”
“准！”
待郭力说完，李景隆当即应允。
而那郭力拱手过后，随即便也率领一队兵卒火速前往长野城。
看着面前的李景隆神色朗然，气度更是凌然不凡，隐约已有大将之风。
朱樉心头微动，转而看向还有些呆滞的王弼，淡淡说道：“定远侯方才的确有些无状。”
“即便你与那郭力看不对眼，可军阵之中却也不该出言诋毁。”
“秦王殿下教训的是！”回过神来的王弼连忙点头。
也是此时。
李景隆大步走来，冲王弼轻声致歉道：“王叔莫怪，晚辈方才情急之下，不得以出言训斥。”
“无妨无妨，匡正军纪，自无不妥。”
“你就是打俺二十军棍也是应该的。”
“王叔说笑了。”李景隆眸光郑重，冲王弼感激说道：“王叔一路相随，更是陪着晚辈胡闹一番。”
“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待此战过后，晚辈定设酒宴向王叔赔罪。”
“不妨事，不妨事！”
当看到李景隆向王弼致歉，原本还在心里为王弼抱不平的陆仲亨、仇成二人，此时也再无怨言。
相反！
等反应过来后，众人却发现李景隆区区少年，却也是能镇住王弼这种沙场老将。
虽非威慑，甚至事后还上前致歉。
可不管怎么说，李景隆的确整肃了军纪，而且王弼心中却也没有半分怨言。
不得不说。
李景隆行军打仗的本事不赖，这为人处世更是不俗。
一时间，朱樉、邓镇、徐允恭几人，甚至就连陆仲亨、王弼都认为，这李景隆必是后辈武将中扛大旗的人物。
不多时，战场清理完毕，左营将士迎着西垂的太阳，缓步前行。
而与此同时。
抵达长野城下的郭力先是纵马在城下奔驰一圈，待确定倭人弓弩射程后，勒马驻足，满弓而射。
伴随尖锐破空声响，锐利箭矢直直射中城头一名倭人。
紧接着便听随郭力同来的百名将士，尽皆放声大笑了起来。
“崽子们，有本事的下来一战！”
“跟爷爷们好好耍耍！”
一时间，叫骂声始终不停。
见城上倭人已然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愿放箭。
郭力微微挥手，示意身旁将士将十数名倭人俘虏尽数带到跟前，让其跪向长野城楼。
“倭人崽子们，若尔敢出城迎战，我便放了这些个畜生！”
“倘若尔等畏畏缩缩不敢应战，那便等爷斩了这几个畜生，再去砍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