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
“别他娘的墨叽，你李景隆要还算是个爷们，就站起来带着咱左营的弟兄拿下长野城。”
“你若真是怕了，那便滚回去缩在闺房里，一辈子都他娘的别露头！”
闻言，李景隆深吸口气，猛地站起身子道：“定远侯说笑了。”
“让晚辈跟个娘们儿似的，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来的痛快。”
“诸将听令。”
重新振作起来的李景隆环顾周围将士，朗声令道：“诸将听令，我军加速行军，日头落山之前务必赶至长野城下。”
“途中若遇倭人营寨！”
李景隆顿了一下，随即语气严厉，高声喊道：“怯战者，斩。迟疑不前者，斩！”
“届时本将自会冲锋在前，若见本将怯弱不前，众人皆可斩杀本将！”
“杀！”
随着李景隆一声呐喊，左营将士也瞬间被点燃，一个个齐声高呼，朗声回应。
毕竟在普通将士看来，李景隆这个统帅也没什么毛病。
带着他们不仅接连攻破了倭人的数座城寨，更是斩杀了上万名倭人。
这一份份的战功也全都是仰仗李景隆。
正因如此，当听到李景隆煞有介事，似是对先前行军速度不甚满意之时。
左营将士自然愿意愈发卖命，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打定主意势必在今夜拿下长野城。
就在大军继续前行的途中。
当看到秦王朱樉先是坐在马背一言不发，顾自沉吟。随后轻笑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王弼有所不解，出声询问道：“秦王殿下是.....”
“哦！”不等王弼说完，朱樉当即开口道：“本王方才在想，若换做本王统领左营，是否也会如九江这般。”
“如九江这般？”
“正是！”朱樉表情逐渐严肃，“知错能改，不失本心。”
“凭心而论，若本王正在兴头上，想必是听不进太上皇的提点，更不会理会卫国公的敲打。”
“除非酿成大错，否则不会回头！”
“殿下过谦了。”王弼想也没想，下意识道。
可话说回来，朱樉所言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且不说朱樉、徐允恭、李景隆，他们几个的父辈都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军武大才，在大明军中也担任要职。
即便是他们这些泥腿子当年从军的时候，也是少年心性，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似少年人都有这样的通病。
除非酿成大错，否则不会回头。
反观李景隆。
当得知自己一步一步，正在掉入倭人的陷阱之时。
哪怕还未铸成大错，可李景隆却能立时悬崖勒马。
仅凭这点，便也胜过寻常少年人许多。
“还有！”
朱樉看了眼正前方的李景隆，语气凝重，继续说道：“景隆也是初次领军，更是头一次带领左营将士。”
“可定远侯方才也看到了，左营将士斗志昂扬，对景隆这位少将军敬重有加。”
“究其原因，也是景隆冲锋无畏，与诸将荣辱与共所致。”
“哪怕将来景隆不会成为太上皇、徐叔，还有皇兄那般运筹帷幄，鲜有败绩的谋将。”
“可景隆能得将士爱戴，能聚拢军心，将来也必能成为一军统帅！”
“秦王殿下所言极是。”王弼沉吟数秒，郑重点头。
不只李景隆。
王弼更是觉得朱樉将来在军武之上，也必有建树。
毕竟他们刚攻下第一座倭人城寨时，朱樉便已隐隐觉察出端倪。
倘若再给他几年功夫，朱樉也必然会在军阵之中崭露头角。
当左营将士再次遇到倭人城寨，李景隆便也没有下令神机队将火炮不要命的朝倭人城寨倾泻。
相反！
李景隆亲自率领先头部队，率先攻城。
城破之后更是不作休整，下令继续行军。
“定远侯！”
听到李景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很是严肃的看向自己，王弼当即应道：“少将军可是又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是晚辈多虑了。”
李景隆看了眼周围的左营将士，继续道：“晚辈早年研习兵法之时，曾闻薛仁贵攻打云州之时，将麾下兵卒分兵三队，接连攻城。”
“为的便是让云州敌军疲累不堪，无法休整。”
“最后三队合兵攻城，云州敌军以为还会如先前一般，能将薛军随意击退。”
“谁曾想薛家军都是休整过后，士气正盛。云州敌军却是疲累不堪，难以招架。”
“少将军是说，倭人是想拖垮我军？”王弼当即心领神会道。
“不可不防！”
李景隆倒也没有太过武断，没有出言定论。
“毕竟我军一日疾行三十余里，连续作战，虽战意昂扬、斗志正盛。”
“可那些倭人终究是以逸待劳，我军不可不防。”
李景隆这番话说完，朱樉、邓镇几人相互对视，心中不禁开始赞扬起李景隆来。
可此刻的王弼却显得有些为难。
轻咳一声后，王弼看向李景隆反问道：“少将军是想效仿薛家军攻打云州城，也将左营将士分兵几队？”
“定远侯以为是否可行？”
“或是不妥！”
坐在马上的王弼淡淡说道：“恰如少将军方才所言，我等不知接下来遇到的营寨是否会有倭人重兵把守。”
“一旦分兵，若遇倭人重兵把守，提前设伏，想来分出的兵将难以招架。”
“况且.....”
王弼压低嗓音，冲李景隆郑重说道：“九江！我军只是充当先锋之责，只需确保卫国公所率大军沿路畅通即可。”
“到时候还是要等右军抵达，方才攻打长野城。”
王弼虽是武人但不是傻子。
李景隆的分兵之法，其目的乃是为攻打长野城做准备。
可话说回来，邓愈命李景隆率领左营，乃是先锋开路之责。
再说左营人数不过万余，想要攻打倭人坚城，属实是有些困难。
当看到李景隆也不应答，王弼眉头猛地一皱，甚是紧张问道：“莫不是你当真想仅凭左营将士攻下长野城？”
“定远侯果然知我。”
“知你奶奶个腿！”王弼气急，直接出声骂道：“且不说这一路上有许多倭人城寨阻拦，左营将士也一路疲累。”
“当就凭借左营万余人马，你便想攻下敌军坚城？”
“与山形城不同，长野城能沿路设寨阻拦我军，其必然是做好坚守城池的准备。”
“其城中兵将人数也势必多于我军。”
“九江！”
“你也并非愚鲁之人，难道不知攻城时，攻城的人数最少要多于守城人马两倍，方才有破城的可能！”
“晚辈自然知道。”
“那你还敢.....”
“定远侯！”就在王弼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景隆神情凝重，看了眼身旁的朱樉、邓镇几人，似下了很大决心，这才出声说道：“定远侯，哥几个。”
“皆因我先前嘴上功夫太好，哄骗了太上皇，骗了陛下，也骗了淮西诸将。”
“甚至，我连自己也都给骗了。”
“不只众人看好我，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自负是千古罕见的军武奇才。”
“可今日险些步入倭人圈套，却也让我明白自己并无甚天赋。”
“九江.....”朱樉语调柔和，出声宽慰。
毕竟先前自家大哥朱标和李景隆境遇相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朱标在老朱、在淮西将帅，甚至在天下人的眼中，都是卓卓不凡，近乎天人。
可身为弟弟，朱樉却也很清楚自家大哥并非神人。
仅是他们这些弟弟犯错，朱标教导训斥之时，有时候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朱樉很清楚朱标的辛苦。
旁人若是犯错，众人或许会原谅一二。
倘若朱标一时疏忽，犯些过错，众人必会大跌眼界，甚至.....
“九江，你年纪尚少，况且没有酿成大错。”
“父皇、皇兄，还有淮西叔伯无人责怪.....”
“多谢殿下！”李景隆冲朱樉认真拱手，随即猛的嘴角上扬，似自嘲般淡淡说道：“在下属实是虚荣的紧。”
“想以左营拿下长野城，也不过是想继续骗下去，让众人依旧以为我李景隆有些军武天赋。”
“求诸位成全，让在下继续骗下去！”
见李景隆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朱樉率先点头道：“自然，九江难得有求于人，本王自是同意。”
“那还说什么，区区一座长野城，咱哥几个辛苦点也就拿下来了。”徐允恭也跟着出声道。
一时间。
包括李景隆在内，朱樉、邓镇几人纷纷将目光看向闭口不言的王弼。
见此情形。
王弼沉吟数秒后，默默点了点头道：“罢了罢了，你是左营统帅，我听命便是！”
“多谢定远侯。”
还不等李景隆拱手致谢，王弼脸色猛的一沉，随即一把扯住李景隆的手，郑重警告道：“若长野城守备牢固，届时即便是将你打晕带走，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左营将士送去。”
“毕竟军中不只你李景隆，还有徐帅家的，邓帅家的，以及秦王殿下！”
即便王弼声音极小，可李景隆却也听的清清楚楚。
的确。
若是见长野城根本没有攻下的可能，他也不会带着左营将士送死。
毕竟他李景隆本该吃个败仗，战死而已，一了百了。然后似赵括那般，被后人嗤笑千年只会纸上谈兵。
他又怎么可能让徐允恭、邓镇还有朱樉这些幼时玩伴，还有左营的将士白白送死。
“定远侯放心！”
听到李景隆出声保证，王弼纵然还有些顾虑，但还是决定让这些小子们放手去干。
“来人！”
当一名斥候走到跟前，王弼正色下令道：“返回右军，以我将令请皖宁侯仇成、吉安侯陆仲亨带兵支援。”
“定远侯....”
“少将军既然想分兵，那每营之中有淮西老将坐镇，末将才能放心。”
“毕竟若是你们几个损伤半点，我也没脸去见你们的父亲！”
听到这话，李景隆心中感动，不能言语。
不过王弼却愈发觉得李景隆足堪大任。
李景隆这小子想继续骗老朱、朱标，骗淮西将帅，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李景隆有军武之才。
倘若这小子能一直骗下去，那便不是骗。
那他李景隆便是真的将种天才。
与其说骗，王弼倒更觉得李景隆本就有些军武之能，今日险些掉入倭人圈套也不过一时不察。
另一边。
当听到斥候言说，王弼请陆仲亨、仇成二人前去助阵。
老朱沉吟数秒，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陆仲亨，仇成？”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麾下兵卒，前去助阵。”
“邓愈，将营中所剩火器，尽数交予他们二人。”
邓愈虽是不解，但还是下令让仇成、陆仲亨二人将军中火器尽数带走。
而等他们二人走后，邓愈也是在第一时间看向老朱问道：
“上位不已识破倭人拖延之计，为何还要给左营加派火器？”
“九江那孩子虽连破数寨，可到底还是娃娃，怕是又要挥霍这些火器。”
还有一点邓愈没有直说。
因为在他看来，即便攻打长野、福岛时明军没有火器，那些倭人也同样不堪一击。
而听到邓愈这话，老朱却是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一旁沉思的李文忠道：
“怪不得标儿也看重九江，九江这孩子的确有些个心气儿！”
“上位说笑了。”
同样意识到李景隆这是要带领左营将士，在右军抵达之前拿下长野城，给他们一个惊喜。
李文忠心中自然也是高兴，不过嘴上却是继续推辞道：
“倭人那边既能想到沿路设寨这种拖延之法，想必其中定然不俗之人。”
“犬子年幼，恐怕不能匹敌。”
“不如上位派人指点一二？”
“哼！”老朱闻言很是不屑的瞥了李文忠一眼，随即没好气道：“哪里是让咱提前，分明是你这个当老子的忍不住了。”
“你且派人传告九江便是！”
听到老朱如此说，李文忠自然再无顾忌。
应了一声后便也吩咐身旁亲随，转告李景隆应当注意什么。
可听到老朱两人的对话，一旁的邓愈却是更加疑惑了起来。
“上位，末将有些糊涂了。”
“景隆那孩子是打算干什么？”
“自然是先你右军一步，拿下长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