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重要吗?”尹栖水问。
裴绝垂下眸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善意,他不信任她。
他的肢体语言显示了抗拒,尹栖水思索了一下,“我认识长大后的你。”
裴绝倏地抬起了头,他还有未来吗?
他没有说信与不信,只是问,“我未来是什么样子?”
尹栖水在思索应该说她遇见他之前的样子,还是之后,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仗着身份,克扣了我的分例,后来,你洗心革面,成为了一个受众人爱戴的人。”
裴绝听到前面,撇了下嘴,到后面,眉头舒展,又渐渐皱起。他不怀疑他之后的强大,但他语气间还是有所迟疑,“所以,我们是敌人?”
“还算不上。”
“朋友?”
“如果你想的话。”
裴绝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以他有限的认知,他认为尹栖水应该是一名非常强大的修士。比他在皇城见过比贵为国师的修士,看上去不知道还要强多少。
可是她却这样的,平易近人和温和。
如果他成了修士,是不是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尹栖水问,“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理?”
裴绝看向一地躺倒在地上的人,这些乞丐,看似可怜,却对他来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白天,他被迫乞讨,忍受他们的毒打,将所有钱都交给他们,却连半个冷掉的馒头也没有,每一天,都煎熬如同最后一日。
可他活下来了,他年幼的面庞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狠厉,“杀了他们。”
说完,他紧紧盯着尹栖水,这位如谪仙般干净漂亮的修士,会阻止他吗?
一定会的吧,她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如同大悲寺的和尚,即便被屠了全家,也只会劝人慈悲为怀。
尹栖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四周看了一圈,指着几个比裴绝还小的孩子问,“他们,也欺负你了吗?”
裴绝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闻言看了一眼,“这几个弱得跟鸡仔似的,除了他,其他的有人撑腰都不敢欺负我。”
“那你动手吧,除了这几个小孩。”尹栖水抱着剑,撑在墙边。
裴绝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女人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慈悲和美丽。
尹栖水垂着眸,偶而把目光落在巷内,乞丐头子,被削成了人干,其他人,都受了不同的伤。
看着一个半大小孩,拿着一把匕首,就往人身体里捅,还真是诡异。
他最终还是没有杀死所有人,当他顶着一张带血的小脸,出现在尹栖水面前时,巷子里一半的人都活着。
但她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
裴绝的耳朵倏地红了,他像头炸了毛的小狮子,“谁让你摸了?别把我当小孩。”
尹栖水不置可否,嘴唇微不可察地弯起。
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她应该带他去无极宗,大概就可以了吧?
但她想起了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你没有资格替他人做决定。”
或许,她应该问问他的意见。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虽然,问一个半大小孩这个问题,看上去也有些草率。
裴绝的脸却慢慢涨红,在尹栖水的注视下,他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尹栖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想成为修士?这倒不难,你本来就是要走这条路的。但是跟着我?我也不知道我何时会离开。”
更何况,如果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相遇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要是真的按照物理规律一样湮灭了,那她可真是前无古人的惨了。
裴绝似乎有些失望,“我想成为修士。”
尹栖水:“那你喜欢无极宗吗?那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如果你不喜欢,还可以去梵音寺、剑阁、妙音门.......”
裴绝:“你是宗门中人吗?”
尹栖水:“我出身无极宗。”
裴绝:“那就无极宗。”
尹栖水:“那我现在送你去?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裴绝摇头,他在这里,一无所有,只恨不得早日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尹栖水于是念了个口诀,裴绝立刻变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做工精良的衣袍。
听到他肚子的叫声,又拿出辟谷丹,裴绝对此接受良好。
考虑到如今的裴绝还是个孩子,尹栖水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了飞舟作为飞行法器,从前她在修真界都舍不得使用的灵石,如今只需要她一点点仙力,便能平稳行驶。
兜兜转转,还是去了无极宗。
山门前,尹栖水为自己施了个咒,避免偶遇到认识她的修士。
无极宗门前千阶,只能裴绝一个人走。
尹栖水看着裴绝上了台阶,不过几步,又回头,抿着唇,盯着她看了好久,好像要把她的面容刻进脑海中。
尹栖水只是温和的笑。
裴绝:“你说以后会遇到我,我们会再见的吧?”
下一次再见,我一定不会欺负你了。
.......
幻境破碎了,那扭曲的黑色的色彩,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最终如同找到了主人一般,奔向尹栖水。
磅礴的力量,带着时空的法则。
如果,硬币有两面,一半是克制的理性,一半是极致的疯狂。
那么最纯粹的黑暗的另一面,应该是光明。
——那一道壁垒,如裂开了一小道缝隙。
尹栖水豁然开朗,是神力,是时空的法则。
如今九重天的仙人,人人皆知,蚀境与神力相斥。
可却不知道为何,但如果说,他们本就是一块磁铁上分裂出来的两部分呢?
记忆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同样的纯白的空间,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地打开了下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