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那人的起点,便是她要去的终点,还是那人也同她一样,是这样走过来的。
她不敢去细想,但她既然盛了那人的情,便更要努力走出去。
即便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人从蚀境中活着出来过,但是,既然如今她还活着,便不能灰心丧气。
......
可是,实在是太累了。
她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她甚至怀疑,之前遇到那个人,只是她的错觉。
她的汗水一滴一滴流着,却没有多余的水分让她补充,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脱水的状态。
而身形更是狼狈得不能看,便是刀山火海,或许也比没有尽头的绝望要更好一些。
在她彻底倒下之前,她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读过的课文。
夸父倒下,他的身躯化为了大地,他的血脉化成了河流,他的手杖变成了桃林。
可是这里并没有太阳让她追逐,尹栖水倒在地上,无意义地笑了。
仿佛真的看到了一轮太阳。
她感到了身体变得轻盈,就像是夸父一样消散,在她闭上眼前,是强烈的白光。
尹栖水想,她能去到天堂吗?
但这里是修真界,是蚀境,甚至连投胎转世的机会可能都不再有,只能魂飞魄散。
她已经精疲力尽,现在,她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在这样没有目的的片刻休息下,尹栖水渐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感到,温暖,健康,这种感觉已经脱离她太久,以至于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同。
——她的力量好像回来了,她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她在心中默数了三秒,睁开了眼。
眼前的场景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这是一个很空旷的空间,四周是雪白的,面前还有一道门,她真的,真的走出来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没有人能够从蚀境走出来。
因为,只有能够走到自己的尽头,生命乃至意志力的极限的人,才能够走出来。
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这样的人呢?
夸父或许是一个。
但如果不是尹栖水真的走了出来,她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在最后,身体上的疲惫已经可以被她习惯性地忍受,但精神上的孤独,每一刻,都在叫着她回头。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
活着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只要回头,一切都能够结束。
在生命的最后,这些话不啻裹着蜜糖的砒霜。
但她至死也没有回头。
她还有想见的人,她想念,人间的晚霞,想念姻缘树上在微风中飘荡的红绳,想念,那些她还未踏足的山海湖泊。
回头,是对这一切的背叛。
活着,真好啊。
尹栖水想,笑着,拭去了眼眶的泪。
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事实上,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她感受到充沛的仙力,充沛到,她感受到那一道壁垒。
似乎冲破那道壁垒,她就可以去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她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她敢肯定,从未有人,像她一样,还未破许多境,便有了这样的体悟。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
她推开了面前那扇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是一轮蚀境。
她走了进去。
不是习惯了的黑暗,却也是熟悉的场景。
“你小子,还不把钱掏出来!”
少年满脸都是伤口,但眼神狠厉,倔强地不吭声。
“还敢瞪人是吧,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愿意说话为止。”
尹栖水很快便辨识到这场景,那被打的少年,不正是年少的裴绝。
只是,他不应该已经在人界混得风生水起了吗?或许是幻境。
想着,但如今的她却与从前低微的筑基期弟子不同,在这个人界的幻境中,拥有顶级仙力的她,简直可以说是满级大佬进了新手村。
敏锐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尹栖水猛然意识到,那是入魔的征兆!
果然,那本来被打的少年突然暴起,眼睛变红,额头上青筋毕现。
他突然增大的力气将身侧最近的小喽啰打飞,将身边其他人吓了一跳。
不过一顿,下一刻,更多人冲上来,裴绝的胳膊被划出一道血痕。
尹栖水正欲出手,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那伤了裴绝的人,就被他折断了脖子。
那些乞丐哪里见过这样凶残的手段,面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却被乞丐头子呵斥“废物,还不一起上,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他一!”
他话音没落,就被一道劲风打断,向后飞去。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除了裴绝,都受到了猛烈的一击,纷纷坠倒在地上,昏厥的昏厥,哀嚎的哀嚎,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即便这一击不足尹栖水实力的万一。
裴绝眼神还泛着红,似乎有些迷茫,但他失去了神智,很快将目光放到在场外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好白,就像刺眼的阳光,
裴绝已经失去了足以支撑思考的意识,他下意识就要朝那人出击。
可尹栖水动也没动,只是在裴绝已经在她跟前,视线对着她脖子时,微微低头,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头顶。
一片清明。
裴绝的动作顿住,血色从眼中褪去,周身入魔时躁动的气息也平息下来。
他抬眼,看到一张此生见过最为瑰艳的脸。
她的眉毛像远山,眼睛像春水,她的皮肤雪白,像是和这个肮脏的世界,泾渭分明。
如此的干净,高贵,让他忽地身处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他看看她雪白的不染尘埃的衣袍,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染泥土的破烂衣服,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