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月上中天。
一声剑鸣响彻新郑王城。
当听到这个声音，正在参悟黄石天书的张良霍然而起，掩上书卷、踏上屋檐，开始飞檐走壁，走出了飞一般的速度。
两股不同的剑气在四周纵横涤荡，兼有凶戾妖异和浑厚大气，同时引动天地之力，使得鸟兽惊飞，乌云蔽月，天地一片昏沉。
张良到的时候交战已近尾声，伴随着一道震彻天地的剑气余波，战斗偃旗息鼓。
哗啦啦——
无数瓦砾碎片从屋宇落下，火硫石随即升空，照亮交战双方的面庞。
“你知道我在这里？”
那名蓝白衣衫的青年先行开口，俊俏也不能掩盖他的清冷气质。
卫庄则依然是卫庄，闻言头也不转，只微微一瞥，尽显杯王气质。
“整座新郑城，只有这里可进可退、可纵可横，谓之天枢。”
另一人也在随后接道：“天枢者，天道人纲，逆之，虽成必败。”
“……”
“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当二人共同说出此话的时候，既标志着战事终结，也意味着鬼谷纵横的正式重逢。
就在这一片欢洽之际，张良也在悄然接近目标。
那架朴素的马车，就停在长街尽头，似乎遥遥在向自己招手。
清风拂过，他仿佛听见了天使的吟唱，看见了正道发出的光，幸福就在前方！
“张良！”
美梦戛然而止，一道人声响起，结束了他的幻梦。
“你怎么在这里？”卫庄从房顶跳下，惊奇中又带着愤怒，“跟我回去！”
语罢不由分说，拉过人就走。
“诶诶诶，不是，我还要见人呢！”
张良不断战术后仰，腕上的力道却始终不见放松，眨眼就把自己扯出老远。
政哥！！！
张良一脸悲痛地回头望，像是在诀别。
“是子房吗？”
当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天使吟唱也再度降临。
透过逐渐掀起的车帘，他又看见了那道光。
“小庄……”
自家主公有令，一直在旁吃瓜的盖聂不得不闪身而下，拦在跟前。
眼看注定是走不了了，卫庄不得不放弃，啧了一声，松开了手。
那样子像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情人。
盖聂从没见过自家师弟这般失态，等人走远了，一改平素的清冷，再配上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奶白奶白的。
“你怎么了？”
卫庄则又开始傲娇，只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上了贼船了！”
……
车里。
张良正襟危坐，故作淡然地注视自己的命定之人。
与想象中的霸道不同，现在的嬴政锋芒内敛、清秀儒雅，若不明说，还以为他是在齐鲁之地求学的儒生。
反观嬴政，也同样在看他。
此行韩国，此人便是目标之一。
虽然照面突兀，但也不是坏事，毕竟自己对其慕名已久。
于是率先言道：“世道多艰、时局崩坏，如欲兴天下，当以霸王道杂之……”
他言辞流利，将《子房文集》的其中一篇倒背而出。张良喜悦的同时，也微微一叹。
自己着书的目的，只为了供嬴政一人观阅，意欲以百家学说影响，看看能否改变他的思想。
如今见对方只挑法家的篇章叙述，看来是没有效果的。
不过面上仍是恭敬拱手：“小子才疏学浅，不过偶有心得，才会付之于笔，聊以自娱，让秦王见笑了！”
因为对方的年龄，嬴政并没有戴那张掩饰身份的面具。如今见其一眼便猜出自己的身份，不免颇感好奇。
“子房年方十五，眼力却是万里挑一，仅凭一眼便猜出了寡人的身份。”
张良依然自谦：“哪里哪里，秦王龙行虎步、天庭饱满，望之便知是有福之人……”
车内两人相谈甚欢，车外气氛亦是高度紧张。
盖聂一边驾车，一边关注着身旁半个身子都倾斜起来的卫庄。
“小庄，张先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斟酌半天，他挑了一个较为温和而没有歧义的词。
善解人意的心思跃然纸上，生怕冒犯了自己最亲爱的师弟。
在这一瞬间，他那冰山般的气质都略有融化。
卫庄不答，而是骤然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动作并不存在。
车帘掀起，张良略探出头：“二庄兄，三心二意可要不得，出车祸了可咋整？”
说罢又放下帘子，继续和车里的人侃侃而谈。
“我跟他不熟。”
卫庄重新靠回车壁，杯王模式上线，冷冷地说道。
那架势，就像是后世的明星偶像否认自己的恋情绯闻一样。
“……”
盖聂本想吐槽，奈何身边人是关系密切的师弟，谁叫自己宠他呢？
于是宠溺地看了对方一眼，笑着摇摇头，继续赶车。
“子房博通古今、精研典籍，不知如何看待这天下大势？”
闲聊了一阵，嬴政终于发出核心之问。
来了。
听得此言，张良明白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
能不能混上嬴政的编制，只看今朝！
于是再度拱手，语意铿锵：“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是以用商君佐之，内外兼修，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
及至于今，愿王上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这一番慷慨陈词，令马车内外的几人皆叹服，尤以嬴政为甚。
借着张良的话，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登顶至尊，睥睨众生的那一天。
由衷地发出邀请：“那子房可愿与我携手，共同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降临，张良像是踩着七彩祥云。
“王若不弃，良愿结为知己、永不相离、生死不弃……”
咻——
就在这关键时刻，卫庄猛地一拉缰绳。
惯性巨大，直接让张良从车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