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亮得很早,我们打点行装准备再度出发。临行前,昂说:“我想带两盒泡面给那两个孩子,他们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林点点头。我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们停车的地方离吊脚楼还有一段距离,拿上几盒泡面和肉罐头、火腿肠、饼干之类,一路慢慢走过去。白天看到的风景和夜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阳光明媚下,大湖终于展现出原貌来,浩瀚无边,一望无垠。可映现出来的颜色并不是天空的碧蓝色,而是混浊的泥黄。
远远看到阿通和几个村民已经坐着渔船开出去很远了,昂说:“那两个孩子应该还在家,我们快一点。”
快到吊脚楼的时候,却看到两个小孩也顺着简陋的木质楼梯下到敞口的小船上,还搬了一箱东西装在船里。走近细看,箱子里装的是一些水果和罐头之类。我们语言不通,只能直接把泡面和一些吃的塞给他们,阿通的老婆习以为常,对我们双手合十做了感谢的动作,便将东西收进屋里。
我们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装好船后用木桨划着小船出去,想问他们去哪里,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能让他们听得懂。阿通老婆打着手势让我们进屋坐坐,我这才注意到她还大着肚子,这才没法出去打渔赚钱吧。生活真是太难了。
我不禁又想起当初离开李太太家时,我一个人带着昂,为了生活无计可施的样子。顿时无地自容,简直想扇自己嘴巴子,急忙上楼进屋,不让人看出我脸上的失落。
……那时候如果不是介错找到我们,我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他们到哪里了呢?现在怎么样了?
我靠在吊脚楼低矮的窗台上,面对着湖面的阳光明媚,突然间有些懒怠,感觉不到正在做的事情意义所在。想起告别时,介错那种颓废的样子,不免隐隐有些担心,仔细想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过。是真的被伤到了?
然而,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还会拒绝他。我承认那时候心动了,但那不是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不会只是吊桥效应而已。如果把一时经历的心跳误认为是爱,没准就会成为一辈子的悲剧。
这样想着,我稍微轻松了些。眼前不远处,有一艘白色的客船从湖面上踏着浪迅速开过。
“姐姐你看!”昂突然指着客船大叫了一声。
顺着他指的地方,我也看到了,客船后面极近的地方,竟然跟着好几条细长的敞口小船,上面的都是很小的孩子。其中一条小船一马当先,船上有两个瘦小的身影,正奋力划着船,试图追上那艘客船。
“是他们!”我指着前方的情景回头对阿通老婆道,“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们在干这个?他们追逐机动船干什么?”
阿通老婆明显听不懂我们说话,但看了我所指的事情后,表情木然,继续干手头的活,没有一丝惊讶。
“是她叫孩子们这样做的吗?”昂问,“他们为什么要追客船?”
正说话间,那条小船已经搭上了客船,大的孩子站在细而尖的船头,甩出绳子挂住客船的船舷,开得飞快的客船拖着小船“嗖嗖”往前跑,浪花不断撒泼在孩子们的脸上、身上,我们旁观的人不禁手里都捏了一把汗。接着,那孩子竟然手脚利落地顺着绳索爬上了客船,身手一点都不比我们训练过的人差。小一点的孩子便在小船上给他递过出发前装在船上箱子里的东西,大孩子接过东西就开始在客船里兜售。
——干那么危险的事,竟然就是为了卖水果和罐头?
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又有几条小船挂上了客船,各种年龄的孩子争先恐后爬上客船。而有些小船速度不够,离客船越来越远,失去了这次兜售零食的机会。还有一条小船在搭上客船的瞬间被大船带起来的浪掀翻了,上面的两个孩子都落入水中,他们一边扶起自己的船,一边四处搜捡落入水中的货品,看得实在揪心。
客船拖着几条小船,渐行渐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湖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望着茫茫湖水,脑子还在反复重演着刚才的惊心动魄,心情很久不能平复下来。这样的场景,在我们看起来难过,可是在这里,也许每天都会上演。最后我们只能告别了阿通老婆,慢慢回到车上。
要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啊。不光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一样,活着本身就是极其复杂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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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林和方玭,问林能不能帮帮他们。林表情漠然,问:“怎么帮?”昂也沉默了,他们这种生活虽然看上去很心酸,但是也很无奈,任何人的介入,反而会破坏这些人生存方式的平衡。
方玭也有些感慨:“就算这样,他们仍然没有放弃生活,他们活得很纯粹啊。生活那么苦那么累,甚至看不到未来,可是他们却没有别的想法,活着还是第一要务。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楼拉,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脸上呈现出来什么样的表情,双手揉了揉脸,连自己都奇怪会出现什么表情。可是方玭的话的确给我一些触动,我说:“……好像以前有个家伙,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活着,真是太好了。”
林问:“今晚还想过去看看他们吗?”
昂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不了,我们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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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都没有硬化,越来越难走。路上都是小石子和泥沙,随着车轮胎蹦跳着,敲在车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车窗外一片扬尘,车经过之处黄土漫漫、不见天日。车子摇摇晃晃,盆景中的水终于泼溅出来,洒了一些在猫身上,本就烦躁的猫竟想要扑上去挠林,被他一把按在副驾驶座位上。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林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原本以为他只是乡下商会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开,只是为了叛逆而放弃优渥的生活,跟我们这些流浪人体验人生,可能一两天就会受不了风餐露宿的苦而打道回府。没想到他竟然一句苦也没诉,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样子,反倒比素查好得多。而且依然有条不紊,连续开车好几个小时,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仍然保持着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我们跟着方玭的导航一直在非常差的路况上走了很久,但我感觉我们一直在沿湖走,耳边总有水声的幻听,便跟大家说了我的感觉。林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随客船从湖里走?”
方玭说:“楼拉,你确实是幻听了,我们已经离湖很远了。伊晃的信号可不是从湖里发出来的,而在离湖有80公里左右的bb森林里。”
“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