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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来,顾婶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骨子里的,她从她的角度,还原了事情经过。

早晨吃饭的时候,她确实被阮泽的话气到了,至于为什么气,自己也说不上来个一二。摔下碗筷冲出去门去,其实就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她向来不喜欢邹鸣这个人,也犯不上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不痛快。

只是拉不下脸回屋,怕被阮泽两人笑话,就当这趟出来时为了饭后消食,在村里瞎逛了逛。

遇到那群鬼鬼祟祟的学生,也不算意外,五六个学生凑在一起,偷偷穿着黑石村的衣服,嘴里还嘟嘟囔囔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一看就没打算干什么正经事。

顾婶就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到底想去哪儿。

这一跟,就跟了大半个钟头,黑石村本不大,不料这些学生滑头得很,定是察觉到了有人跟踪他们,在村里兜兜转转就是不肯落脚,顾婶走得累了,就停下来歇息。

没想到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这些学生跑没了影。

顾婶觉得他们肯定有问题,动了心思想去找村里管事的人来,于是她就朝着村里那口百年老井赶——村长家就在那儿。

没想到村长不在家,井里人倒是挺多,一条条跟炸油条似的,整整齐齐。起初顾婶还没看清,以为是谁家那么缺德把衣服扔井里,气势汹汹就要下去捞衣服,没想到这么一凑近了,就看到了被她追丢的那几个学生的脸。

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没有没被这场景吓到,很是冷静地在村长在找了根杆儿,把这几个学生捞了起来,看呼吸听脉搏掰眼睛,确定是没救了。

此时村长刚好回家,见一地的尸体,嫌恶得不行,催着顾婶赶紧把他们弄走,顾婶一听就不干了,这些人又不是死在她家门口,她可没那菩萨心肠,管捞还管埋。

村长干脆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直接把这些学生拖到了顾婶家门口,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事以至此,顾婶也没办法,只能去找邹鸣,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原本以为这事就能这么解决,没想到邹鸣倒打一耙,污蔑顾婶,说是她心怀歹意,行凶杀人。

“我呸,他就是怕这事赖到他身上,手上沾了人命,可是要被山神惩罚的。”

事情倒也不复杂,听了很容易就能理解,阮泽接过容野舟给他剥的南瓜籽,一边吃一边问顾婶:“邹鸣不是黑石村的人吗?”

顾婶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村里的人都姓江,跟他一个姓邹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那有没有可能是外姓,”阮泽不死心,“就是村里某家人的私生子,不敢跟着父亲姓,只能随外姓母亲?”

顾婶吐掉嘴里的南瓜籽皮。

“那倒也有可能,不过他每年都来,我也没看他跟谁家亲过,都是客客气气,像个外人。”

分了一半塞进容野舟嘴里,也算是犒劳犒劳他,然后把剩下的一股脑全倒进自己嘴里,阮泽险些被呛到。

容野舟咀嚼着带有阮泽掌心温度的南瓜籽,无声勾起嘴角。

“顾婶你说他每年都带人来是怎么回事?”

“考查呗,”顾婶喝了口水,“每年都带一批学生来,就看看祭台,看看祠堂,看看村里那破墙、破井,然后就走了呗。”

阮泽表情微妙:“顾婶去送过他们吗?”

“我才不去,也没人送他们,来糟践人的,谁乐意送他们。”

这样说的话,可能这些学生刚离开村里,就会曝尸荒野吧,然后变成枉死的鬼,正式入住黑石村,成为黑石村的一份子,阮泽大胆假设,村里没有残疾、外表正常的人,都是邹鸣带来的学生。

所以游戏背景提示他们,村里大部分人都身有残疾,而实际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这样。阮泽曾以为是游戏故意给出假信息误导玩家,没想到搁这儿等着呢。

那邹鸣所做的一切,算不算定期给黑石村带来新鲜血液?

好像还挺有道理。

“顾婶,你知不知道村里的‘神使’?”

似乎是触及到了顾婶的盲点,她眯着眼半天没有说话,就在阮泽以为她已经入定的时候,她一巴掌猛地拍在桌子上,“诶!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人之前答应我给我画符来着,后来事儿太多我就给忘了……你们找他干嘛?”

原来顾婶还不知道那人已经死亡的事,阮泽放缓了语气,尽量以最温和的方式,说出这个坏消息。

“今天,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

还没等阮泽说完,顾婶面上一阵恍惚,“死了啊?”

阮泽哽住,点头。

“死了……”顾婶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是不愿接受,还是只觉得惋惜,半响,她叹了口气,“死了也好,他确实该死了。”

在顾婶的记忆里,这个所谓的“神使”,不听就是一个只会画符画门神的白面书生,能文不能武,次次男人们上山打猎都不带他,说是烦人的拖油瓶。

长年患病在床,说话有气无力,咳嗽倒是震天响,靠着心善的妇人家接济,才能勉强提着一口气,没有提前去见阎王。

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待人礼貌,会说话,跟他说话时,也像如沐春风般和煦,就是偶尔也会冒出来一点奇奇怪怪的言论,顾婶听不懂,其他人也听不懂,只当他在发疯,疯过了就好。

后来病得重了,就没人找他画符了,他住的房屋本就偏僻,这下更是门可罗雀,顾婶也是许久之前想起来过,提着些吃食去看了看他。

他见着顾婶,很是高兴,拉着顾婶说了好一阵话,顾婶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也陪着他坐了许久。为了报答顾婶,他说要给她画几张符,顾婶应答着,后来就忘了,直到今日被阮泽提醒,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

“不死熬着也难受。”

阮泽几次欲言又止,极其想要冲动一次,把从“神使”哪儿听到的话全部告诉顾婶,如果不是容野舟拦着,他怕是憋不住劲儿,露馅了。

主要是怕在不成熟的时机,让顾婶暴走,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容野舟主动接过话去,问到了祠堂里面那口井。

“井很早之前就有了,至于多早,我也不知道。村长觉得那地儿是个风水宝地,适合摆列祖列宗的灵位,就修了个祠堂,把井盖住了。前些年,村里闹干旱,其他井里都没水了,就这口井还有,多亏了它,黑石村到现在还没死绝。”

顾婶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都有些奇怪,好像巴不得黑石村里的人赶紧去死一样,阮泽主动抓了一把南瓜籽剥了起来,“这样啊……对了,顾婶,刚才听到你说,邹鸣带学生来考查,‘看看破墙’,这破墙指的是?”

顾婶看着两人,明明都在剥南瓜籽,自己吃自己的就好了,非得把剥出来的脑瓜仁交换,好像这样吃起来更香一样,她嗤之以鼻:“不就是那道厚泥墙,里面砌了不少死人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好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连着烧了好几家,死了十几人人。黑石村祭拜山神,向来禁火怕火,所以觉得烧死是不不吉利的,不能正常下葬,也不能进祠堂。按照旧俗,用泥把他们砌墙里,立在村里,受惩罚。”

对于黑石村的人来说,死后灵位不能进祠堂,绝对是最满意忍受的事,难免心生怨恨,成了骇人的“黑影”和“腐尸”。

阮泽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就差得了空告诉容野舟。

最后,阮泽提到了关于井底的东西,“顾婶,黑石村靠山吃山,信奉山神也正常。但你也提到以前在闹干旱的时候,是井水救了大家,那为什么不把井当‘井神’也供奉起来?”

顾婶笑他:“你这小子有想法,但山神是山神,井就是一个水井而已,怎么可以跟山神比?”

阮泽忽然沉默,他似乎,在无意中窥探到了山神和小赖关系闹掰的原因?

暂时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问的,顾婶拍了拍手,把粘在指头上的南瓜籽皮拍掉,然后站起身:“没其他想知道的了吧?那我就去做饭了,今早上都没吃饭,饿得慌。”

送走顾婶,阮泽迫不及待把刚才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告诉容野舟,得到肯定与赞赏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

“所以,想要解除诅咒,就需要我们解开山神和小赖的嫌隙?”

容野舟问他:“那顾婶怎么办?”

“顾婶?”阮泽一愣,“这和顾婶有什么关系,能下诅咒的,肯定就只有山神和小赖啊,解决他俩不就是解决问题?”

答案当然是否定,

阮泽不解:“为什么?”

“别着急,”容野舟把剥好的南瓜籽放在阮泽手里,“我们还有一些东西没弄清楚,比如为什么这里白天和晚上会是不同的世界,以及顾婶和邹鸣存在的真正原因。还有山神,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跟他有过正面接触。”

阮泽捏着南瓜籽,刚准备开口,却又被突然冒出来的传单打断。

【警告:游戏内部出现重大bug!】

【警告:bug正在修复中,请勿采取其他过激行为!】

【警告:bug已紧急修复,希望各位玩家遵守规则!】

阮泽:“……”多么熟悉的一幕。

鲜红的三行字,容野舟看了一会儿,把视线投向门外,飘向远方。

远在后山山顶的暮山若有所感似地抬起头,遥遥中,与容野舟对视着,他冷着脸,地上是刚被修复的“山神”,此刻正瑟缩着肩膀躺在地上,眼中的恐惧宛如实质。

“不管什么事,你总是先我一步,你说是吧,容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