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初的一天,我刚上完所教班的几何课,就被卫建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卫建民的脸耷拉着,严肃得能拧出水来。
我从来没见过卫建民这种表情,心里有点发毛。
卫建民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将其重重地甩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冷冷地说:“这是你写的吧?收起来吧!”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再抽出信瓤,那正是我寄给诸葛丽娟的分手信。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头霎时大了。
卫建民十分愤怒地斥责道:“你这事儿办得蛮漂亮!诸葛丽娟的二哥找来了!从成都来的。你折腾人家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
“卫书记,我……”
“别说了!你跟宋文静也不可能再见面了。你走吧。”
我没动,想作出解释。
我又一想,卫建民正在气头上,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就装上信,离开了。
这封分手信宛如一根导火索,倏然引爆了潜在的炸药包,彻彻底底打破了我工作和生活安宁和平静。
还没到下班时间,我没有回我的办公室,就直接出校门回宿舍了。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不能再回办公室让同事们看到。
我一回去,就躺在床上发呆。
这种局面是我万万没料到的。
我的心如波涛汹涌,须臾之间又坠入深渊……
我知道,事情被自己搞砸了。
一手好牌可能要被我打得稀巴烂。
我将被人们耻笑。
我会成为一个大大的笑话。
我还没有想到的是,我将要面临的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很快,我明显感到了同事们异样的目光。
那天,我到学校图书馆还了已经看完的《悲惨世界》、《红与黑》,又挑出了《虾球传》、《巴黎圣母院》。
金秀萍一边为我办理借书手续,一边说:“木老师,听说你跟你们县长的姑娘从小青梅竹马,你上大学的费用全是人家提供的……你把人家姑娘肚子都搞大了……你为了当贵江市教育局局长的女婿,又把人家姑娘一脚踢了……陈世美呀……”
我听得胆战心惊:“你说得不对,不对……”
这时,又有几个老师来借书。
我拿着借的书,逃也似的奔出了图书馆……
我哪里会料到,我与诸葛丽娟的事被添油加醋、移花接木,演绎得面目全非,扑朔迷离。
我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不可能向每个同事一一道明真相。
而对这种桃色事件,人们宁愿相信所有传闻都是真的。
我觉得此事给卫建民带来了麻烦,两次找卫建民说明情况,表达歉意,却一时无法得到卫建民的谅解。
把一个有对象的男子介绍给宋文静谈对象,卫建民无法向宋文静和她的父亲解释,也在同事们面前丢了面子。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宋文静谈恋爱,是卫建民做的媒,又好像是卫建民拆散了我和诸葛丽娟似的,才惹得诸葛丽娟的二哥来学校闹。
卫建民左右都不是,在宋家和诸葛家两边都不讨好,能不尴尬、愤怒吗……
这天,卫建民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诸葛丽娟的大哥又从长沙跑来了,要求学校严肃处理你……你上大学的费用是不是人家供应的,你是不是把他妹妹睡了,又不要人家了?”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这回事……”
“你说了没用,我们得派人去调查。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已经影响到了我们学校的声誉。如果调查属实,不处理你,学校也没法交代……”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会遇到什么不测。
在办公室,我抬不起头。
在宿舍,我也好不到哪里。
畴昔,我常受卫建民表扬。
王福佑因为比较散漫,上班经常迟到,吊儿郎当的,在大会上挨过卫建民的批评。
一起分来,住一个宿舍,又都教数学,相同的起点的两个人,一个先进,一个落后;一个被表扬,一个被批评。
这种反差令王福佑难堪。
虽然我是无辜的,但王福佑见了我就很不爽。
王福佑因此就对我产生了隔阂。
因为王福佑在宿舍搞得乱七八糟,影响我休息,也导致了我对他的不满。
两人一直面和心不合,若即若离。
如今,见我黯然神伤,成了千夫所指,王福佑则幸灾乐祸……
宿舍里,另外两个老师因为结婚,搬走了。又住进两个今年刚分来的年轻老师葛全红、牛天成。
他俩对我深表同情,但每天也只是三言两语的日常问候,没有过多的话可讲……
这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电话响了。
庞力功拿起听筒:“喂,是,他在,好——木弦子,学校大门口有人找你。”
贵江市第一高中一般不让外人进。
我来到学校传达室,竟看见了我的父母木卜凡和赵海云。
两人都哭丧着脸。
我心头一紧:“爸、妈……”
“弦子,你瘦多了。” 赵海云说。
“你们怎么来了?”
“赶快回去。” 木卜凡急促地说。
“家里怎么了?”
“还不是你惹的事!” 木卜凡说。
“你跟丽娟吹了。” 赵海云问,“是真的吗?”
“回去跟人家重新和好!” 木卜凡说。
“唉,人家丽娟蛮好的姑娘……” 赵海云叹道。
“还不快走!” 木卜凡说。
我只得请了假。
此时,我像个木偶,任由父母牵着走。
这学期开学以来,我因病感到事事力不从心,对事物的决断能力明显下降。
原来,贵江市第一高中派庞力功、金秀萍到明日县去调查了。主要查我与诸葛丽娟的经济来往及两人是否发生性关系等。
庞力功、金秀萍先去诸葛丽娟家,后去我家。
庞力功、金秀萍到我家后,我的家人才知道我跟诸葛丽娟分手了……
庞力功、金秀萍前脚走,我父母后脚就来了。
父母领着我来到刘达立家。
刘达立看见我,大怒:“木弦子,你干得叫啥事呀?你叫我在明日县怎么做人?”
我母亲说明了来意。
“不可能了。”刘达立阴沉着脸对我说,“诸葛丽娟气得连我都不搭理了,怎么能再跟你和好……你做的事儿,兄弟,叫我这媒人的脸往哪儿放?”
我低着头,无言以对。
“人活着……为啥这么难啊……” 我母亲哭了起来。
“弦子,你不喜欢丽娟?” 过了一会儿,刘思空问。
“不是。”
刘思空又问:“那你俩咋回事呀?”
我就把写分手信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现在想回头?”刘思空问。
我看看木卜凡和赵海云,没有做声。
“你考虑好再说。”刘思空说。
我朝刘思空点点头。
“等着吧。” 刘思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