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慢。
每个人似乎都有藏在心里的事。
好像大家都变得有空了起来,晚上街道上的喧闹经久不停。
热闹的地方更热闹,冷清的地方更冷清。
今年公司的收尾工作做的马马虎虎,董事会运转的磕磕绊绊,庞大的集团像一架有些动力不足的机器显得笨重僵硬。
顾城在竖着手掰着指头过日子,他心情不好。
他哪里也不去,简单着过着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晚上会给自己倒上一杯胡乱从酒柜里拿出来的酒,浅浅一杯能抿上两个钟头。
最近他的话也很少,或许这也是心情不好的某种表现方式。
总结报告会上,也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故意去为难安远,只是无精打采的数着分秒挨过去,对于自己的老婆仍然告着病假缺席了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别样的关注。
这些都是走个过场而已,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来也好,不来也好,都很正常。
天气经历过之前一阵的狂暴后也恢复了月江往年的宁和,只不过还没到化雪的季节,目前的月江除了市中心人流量大的地方之外还是算得上银装素裹的。
分外妖娆。
开完会,在座的众人都慢慢散去,只留下他和杜洛书还静静的待在座位上。
两人坐的都是各自一侧的首席,此刻算得上是无言的相对而坐。
想不到什么要说的,却也默契的互相消磨着时间。
烟盒随意的丢在桌子上,揉的有些皱巴巴的。
今年的所有在这次会后就正式结束了,发生的事情也未免太多,太过不顺心。
真是好没意思。
百无聊赖的咬住一支烟,手里转着火机,从来没有吸烟习惯的杜洛书竟也突兀的伸手拿了一支烟,沉默的夺走顾城手里的火机,点燃后皱着眉头试着吸了一口。
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着,烟气果然还是太过呛人了。
“不会抽就别抽,学这个干什么?”
顾城蹙眉看着眼镜都咳歪了的杜洛书,很是不满。
杜洛书清了清嗓子,没回话。
得不到回应,顾城闷头猛吸了两口烟。
搞得整个会议室内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气。
他低头从怀里摸出被体温暖热了的手机,用力擦着屏幕。
上面有一条会前发过来的新鲜热乎的信息:
“今晚。”
只有两个字。
....
处在郊区的安家显然是完美的属于银装素裹的范围之内。
秋天没落尽的枫叶还残留了一些挂在树上,在如今的天气里凝固在薄冰里,风吹过去也能晃动几分。
天上懒懒的出了点太阳,天台上,宋青婉发呆似的坐在轮椅上,手里松松的抱着奶糖。
这白猫也喜欢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霉味和药味,虽然不跑,但是固执的要躺在毯子上,坚决不肯让毯子盖在身上。
脾气还挺倔。
院子里安静的过分。
张妈搬着小马扎陪着她,手上忙活着织一顶很小的毛线帽子。
不时凑过去拿着快要收尾的帽子在虎头虎脑的奶糖脑袋上比划着。
宋青婉眯着眼睛,略显老态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奶糖的胡子,弄得小猫不时龇牙咧嘴表示困扰。
“老姐姐,快要过年了吧。”她微微转过头。
张妈点了点头:“夫人,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
“家里没有年味。”
“夫人...”张妈迟疑着:“我等下去街上买些过年要的东西,对联灯笼什么都贴上挂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青婉微微摇了摇头:
“去年的这个时候家里会在今天吃年夜饭呢,因为明川那孩子过年要回老家呢,老姐姐,你说,我们安家在这方面还算是有些人情味的,对吗?”
张妈停下手里的活,好久才应声:“...是的。”
“老头子....”宋青婉叹气:“老头子走了之后,我还没到他坟前和他说过话,转眼都快一年了,偌大一个热闹的家就这么散了。”
“大家都走的急,真是世事难料。”她转过头,病恹恹的看着张妈:“老姐姐,难为你了,守着我这么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张妈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慢慢消失:“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您还年轻的很。”
“你我之间哪里还要说这种客套话,唉,到了我们这年岁,人活着也就靠一股心气儿了,心气儿没了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宋青婉顿了顿,把奶糖抱紧了些。
“我总感觉心里慌乱的很,不知道原因,或许我真的快要死了吧。”她按着自己的心口,每一句话都带有垂暮的气息:“老姐姐,要是我没记错,你来安家有二十多年了吧?”
张妈此刻已经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手足无措机械的答话:“是,是二十五年,我是在小姐两岁的时候第一次到安家来的。”
“二十五年...真久,真久,一转眼然然都二十七岁了。”宋青婉喃喃道:“我这一双儿女,都不成器,让你看笑话了。”
她的话里并不带有什么讽刺,只是感慨,仅有感慨。
“小姐和少爷的心地都不坏,是因为有人借着他们的性格做文章才会...夫人,错不全在小姐和少爷身上,尤其是小姐,她也很难....”
张妈下意识的想为安然说些好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
宋青婉笑笑:“再怎么找理由,事情终究不会发生改变,这个家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姐弟之间变得恍若仇人,见了面连话都不肯说,我这个做娘的却毫无办法,甚至我自己都觉得这很理所当然。”
“安家如今只剩他们俩了,我一个糟老太婆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公司虽然苟延残喘但是人心已经散尽了 ,留给他们的未来的路太难走了,一个弄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什么也剩不下,如果他们姐弟不相互扶持,又怎么能...”
“我知道按照然然的性格,明川虽然走了,可以后她不会再找别的依靠的,我最爱的女儿,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小远是男孩子,说句不好听的,他扛的住而且也是他咎由自取,就是我的然然,我真的心疼她。”
张妈垂着头,手里织的毛线帽子已经放下,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的眼前出现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不算很大,但也相当于她在安家几年的工资了。
张妈流着眼泪抬头:“夫人...”
“老姐姐,我能给你的钱不多,收下吧,这样的支票金妈那里我也给了一张,算是我的歉意,拿着,先暂时离开安家吧,现在回去还能和家人过个好年,你都好多年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我代老头子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关照了。”
宋青婉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微微弯着腰两只手拿着支票递到张妈身前。
遭此突变,奶糖翻身从她腿上跳下来在地上呼啦啦跑了一圈,见没什么事情发生又绕回来轮流蹭着两人的裤腿顶来顶去。
张妈动手做了个很简单的收尾,帽子尾后还差着几圈针脚,她伸手把这没有尽善尽美的小帽从织针上取下来戴在奶糖头上。
这早就被夕月整惯了的小猫没表现出什么抗拒,软绵绵的夹着嗓子叫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