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是流下了一行了无生气的清泪。
回去的路上，苏晓晴担心安然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飘忽的可怕，便拉着她坐上自己的车。
安然也没怎么反抗，她实在没什么力气。
车内的空气很压抑，待到离开了覆着雪的山道，驶上市内扫过雪的公路后，苏晓晴才有空从后视镜里去看安然的脸。
她依然是好看的。
静静的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安静恬美。
是一眼望过去的惊艳，依旧足以让绝大多数风华正茂的女生自惭形秽。
苏晓晴一直记得当年第一眼在社团活动上见到这张脸时心里划过的惊讶与羡叹，自然也有浓浓的嫉妒。
同样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凭啥你完美到好像没有缺点呢？
倾城倾国的富家千金，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断档次的望尘莫及。
似乎这样的大小姐一定要骄横任性，蛮不讲理也是情有可原，也是相当再正常不过的。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是人群的中心才对，随时会有人鞍前马后的乐意效劳。
扪心自问，当初自己接近她似乎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思，做着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有钱人的手指缝里漏下来的渣渣足够让自己这样的普通家庭孩子过上很好的生活。
苏晓晴紧了紧自己把住方向盘的手，她今年二十八岁，正好十年了。
安然的朋友很少，如果以十年的时间跨度来看，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
苏晓晴摸了摸眼角，那份龌龊的嫉妒心思其实并没有存在多长时间，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业困难的大势下，安然还提议过可以和父亲通融一下让她去荣安。
她是很认真的。
自己虽是意动但还是很硬气的拒绝了，真是和当初的初衷截然相反。
虽说后面到处跑去投简历的记忆到现在都觉得痛苦，却意料之中的不后悔。
做朋友不就是要纯粹点才好吗？沾上利益性质就变了。
苏晓晴承认自己的脑回路很轴很奇怪。
只是....最后还是沾了她的光...
顾城...
如果没有安然这个朋友，她这样的集团底层小职工和顾城根本就不可能有....
苏晓晴鼻子一酸。
深一口气，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猛然间发现，车已经开到桥边了。
月江把城市分为两半，连通两岸的大桥气势磅礴。
今天空气很干净，气温仍旧很低，雪没有化。
这边是繁华的市中心所在，对岸稍逊一筹，但是错落分布的郁郁葱葱的常青林木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踩住刹车，目光犹如被定住般看着对面在平静的江水里稳稳屹立的沙洲。
其实隔着宽阔的江面，再加上她有点近视，那里是相当看不真切的。
“然然。”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能听见自己咽下口水时的回响。
“...昨天，公司里，发了通告，阿城，他就任董事长了...”
“...颜明川他...有没有和你说，他以后会去哪里？”
“我们没有可能了。”安然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空洞没有焦点的看着车外仿佛凝固了的画卷。
“我痴心妄想的做了这么久自私的梦，完全不考虑我把他伤的有多深，只天真的想着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是给他带来这么多痛苦的人偏偏就是我自己，这样的想法太无耻太自私了，如果远离我可以让他忘掉所有的痛苦重新开始，那...”
她低头，手按在胸口上：“我会很努力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不会再自私的去追他的脚步。”
苏晓晴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她：“那你自己要怎么办呢？”
安然偏过脸：“..我留在月江就好了，有夕月在这里我哪也不去，这辈子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获得幸福了，他把夕月留在这里，我没有其他的遗憾了，只要...只要他过得好。”
有些冷，空调明明开的很足，车窗也好好的关着，但就是有些冷。
她局促的裹了裹自己的外套：‘昨天分别的，按照他的行动力，此刻大概率已经不在月江了，虽然分别的时候我说以后去找他，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后，又觉得自己是在说大话，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怎么还会有说这种不要脸的话的勇气呢？’
苏晓晴只是汹涌的淌着眼泪，手几次想抬起来指向外面的远方却没有力气，嘴微微张开，但是吐出来的是：
“...要怎样才好...”
安然正过脸看着她，好久，又缓缓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泪，勉强勾起嘴角，笑的不好看：“晓晴，你别哭了，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我该学会知足的，你以后和顾城和和美美的，不要学我，我不值得你掉眼泪的。”
她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泪痕都抹去：“你过去不是还劝我要想开一些认识清楚一点吗？现在怎么还哭成这样呢？唉...”
苏晓晴清晰的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
安然轻轻的叹气：“虽然心里的确难以接受，但是我做不了什么，世上的事情总是不能称心如意的，这样的选择或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这就行了，我总是对他嚷嚷我爱他，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他脚踏实地做过什么，我连自己最拿手的甜点都没有让他品尝过，想来自己是怎么说着这样的话又不害臊的呢？”
“所以，如果他能遇见一个全心全意，眼里都是他的女人的话，即便再不甘心，我...我也会祝福他们的....毕竟，我没有什么资格去...我没有勇气去找他的...我只能留在这里，期望着有朝一日..如果他想起我这个人...只要他回来...我就一直在这里...”
....
车停在安家门口时天色已经见晚。
分别时安然依然没有忘记礼节朝苏晓晴优雅的道了谢。
苏晓晴用力擦着眼睛，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转头离开。
没开多远。却又猛然停下车，拿出手机对着顾城发了一条晚上回不回来吃饭的消息。
手机很快就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
她哆哆嗦嗦的点亮屏幕，看到那简短的“回来”两个字。
咬的几乎要出血的牙齿骤然松弛下来。
周边静悄悄的，她伏在方向盘上暗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