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通海一脸震惊:“主公的意思,全都放了?”
周同点了点头,淡淡开口道:“孤听说,这些人原本都只是沿江两岸的百姓,只因被王弼强征入军中,百姓早已因战事饱受疾苦,孤又怎能强求他们。”
张通海喃喃道:“可是……”
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周同则又道:“给他们发放银钱,让他们回乡去种地罢。”
“这……喏!”张通海最终还是只能说出来这两个字。
或许在张通海看来,这些被俘士卒,眼下只是衡量双方战力的工具罢了,即便给了他们钱,他们就真会乖乖回乡种地吗?
张通海只是不知道,他为官的时间还太短,不明白身为上位者,总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齐王下令释放所有俘虏,给他们发放银钱,让这些人去自谋生路。
这条命令可谓史无前例,一时间不论齐军还是战俘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说齐王殿下宽厚仁德,难道对敌人也这么仁慈吗?
张通海终究还是留了一点小小私心,他对那些人说:“要走的,可以给你们发放银钱,愿意留在我军中的,便是我张通海的兄弟,我与大家一视同仁。”
意思很明了,战败了竟还有钱拿。
于是战俘们纷纷跳了出来,说是感念齐王仁德也好,说是厌倦了战争想要保住小命也罢。
最终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齐军中,大多数都拿了银钱走路,至于他们中有多人真的回家种田去了,或是转头又跑回江宁,不得而知。
但是齐王的威名到底是传出去了。
再说王弼得知了齐军进逼湖口的消息,派出十万大军星夜驰援,彼时的青州一片大乱,钟离翊带着三十几万人四处攻城掠地,眼看就要吞并整个青州,王弼好不容易才凑出十万人,准备将周同挡在湖口。
岂料援军才走到半路,就已经碰到了溃逃回来的宁远水军。
不用想,湖口已然是不用去了,就此返回吧,向丞相复命。
前后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接连失了樊城和湖口,王弼再也没有忍住一口老血喷在竹简上。
这可吓坏了一众王氏朝臣。
韩辩赶忙跑上前去,用自己麻杆似的身体撑住王弼两三百斤的肥大身躯,竟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捋顺王弼的心口,一面大声喊道:“还不去宣御医过来!”
伶人听闻慌忙跑去通知宫人,宫人又赶紧跑去传唤御医。
经过诊断,丞相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火攻心,韩辩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按刚才韩辩韩大夫的表现,以他这把子力气,丢到战场上说不得又是一员猛将。
很快咱们全身上下拆碎了也没一百斤的韩大人竟然一只手就能撑起来三百多斤的丞相的故事成为那些朝臣们私下里茶余饭后的笑谈。
现如今那些遗老遗少们眼巴巴的看着,江宁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有些人甚至盼着齐王赶紧杀过来,带他们回邺都去,那里才是大胥的真正正统,也不知这些老儒们梦里曾被先贤痛骂过几回。
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太史令刘琦身边。
大家都知道,刘琦跟齐王殿下的关系不一般,哪怕所有人都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他刘琦明里暗里就是周同的党羽,可是王弼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现在的刘琦已然是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人了。
刘琦的颌下蓄上了胡须,他仍旧是内阁太史,只不过早没了过问朝政的实权,即便是在名存实亡的江宁南胥朝廷,大权依旧被王弼等一干党羽牢牢把控住。
现在齐王南征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的消息传来,更多原本举棋不定左右摇摆的官员们总算看见了希望,于是乎这些人纷纷暗地里聚到了刘琦身旁,老臣们或许还真就念着先皇厚恩和大胥百年基业怀着懊悔感念,至于那些新晋的士子大夫,无不都是为了前程早早的站了队。
刘琦也不点破他们,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当年丢下老师一路被裹挟着逃到江宁,已有五年,人生又有几个五年,眼看他刘琦都已是一个点泛银丝的中年人了。
深更半夜的太史令府中,一众文武官员们叽叽喳喳不停,不由让那刘琦想起来,当年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牵着太子殿下的小手来到首辅恩师的府中,那时候也有这么一批人,虽然不多,但都为了大胥呕尽心血,免不了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现在这些人,交谈中或是讥讽调笑那王弼这几天上朝时候的丑态,或是谈论那走狗韩辩如何如何的逸闻,言谈中无不在咒骂那王弼祈祷齐王大军赶紧打到江宁。
刘琦淡淡的在人群中扫过一遍,这些人到底还是有用的,当太子殿下大军围城的时候还是有用的。
被接连打击到吐血的王弼于第二天傍晚才幽幽转醒,一睁开眼睛就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前看见的奏报。
隔了一天一夜的怒火终于从心中转到了脸上然后由口中喷薄出来。
“废物,都是废物!”
王弼一把扯开盖在身上的绣金丝玉被,恶狠狠的丢在地上。
门外有宫人听见这一声怒吼赶紧小心翼翼推开门查看,再有人慌忙一路小跑去寻那些个丞相大人的心腹肱骨去了。
如果说拖延了齐军近一个月随后拱手献城的郑勋给了王弼一个沉重巴掌的话,那仅仅一天就全线溃逃把湖口直接让给齐军的杨勇简直给王弼的心口插上一刀。
等到包括韩辩在内的朝廷一众大员更是王弼的心腹重臣们匆匆赶到的时候,丞相大人已经坐在桌边端起来了一杯茶水。
王弼在那十几人脸上扫过一遍又一遍,除太史令刘琦之外内阁大臣均已到齐。
众人看着丞相铁青的脸色都不敢说话。
王弼小小抿了一口茶水,然后问道:“吾昏睡了一天,前方可曾传来消息?”
众人好像怕他问这个,于是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都不肯开口。
王弼一见这个样子几乎就明白了什么,只见他脸色瞬间从铁青变成猪肝一样的涨红,王弼指着韩辩道:“是不是又败了,你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