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瓜棚内传来虚弱而又惊喜的声音。
纪琼霜用油灯照亮屋内,看见一个女子从草席上挣扎着想要起身,脸上的血痕交错,已难认出原貌,但看体形动作,正是小南!
“啊!小南,你这是,你这,呜呜呜……”
纪琼霜心如刀割,不断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伤口,痛哭起来。
“啊啊啊!!!”站在门口的老者看见这一幕,同样痛彻心扉,扶着门框嘶吼起来。
恨,大恨,为什么轻易就让那老鸨子死了,为什么!!
“他是?”小南看到恶行恶相的陌生人,顿时紧张起来。
“小嶷,我是你阿爸啊,我是南纵天啊。”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将油灯凑到面前,让小南看个清楚。
“啊!——阿爸!!”
……
三人在屋内相聚相认,屋外王索明和辛归未靠在马车旁,一身轻松地看着星星。
“今天这番折腾,我们神教迎回了圣火令,东厂番子有了巨蛇,这老头子找到了女儿,纪琼霜也获得了自由,你呢?出力最大,但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辛姑娘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我已得了此间最珍贵的东西。”王索明嘴角勾起美好的弧度。
“你这小贼,什么时候私藏的?”辛姑娘歪头疑惑看来。
王索明不答,只是含笑凝视着她的剪水双瞳,直到她恍然大悟。
美人顿时笑靥如花,在月光下顾盼生辉。
“油嘴滑舌,没几句实话。”辛归未娇嗔道。
“我若为了回报,为了利益,今日只会有几起惨案,旁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王索明正色道。
是啊,小南会死,纪琼霜会生不如死,周公子会族灭,春暖阁会毁灭,东厂番子安危难测,甚至自己和梅姨,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辛归未将身子靠到王索明肩上,迟疑片刻,问出了那个在地道里就困惑的问题:
“如果,这灰袍老头子,确实伤及无辜,你会怎么做?”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王索明拨弄着红衣女子的发梢。
“那小南呢?”辛归未追问道。
“关小南什么事,他的爹早死了。”王索明淡淡道。
“你,你,你不入神教简直可惜!”辛归未胸脯起伏,已搞不清自己是气还是敬。
将他人生死尽操之己手,以己心代天心,代天掌刑,肆意妄为,这不正是神教中那些巨擘枭雄最喜欢干的事么?
“哈哈,所以鄙人当真和未儿缘分不浅。”王索明轻舒猿臂,将女子妖娆的娇躯揽入怀中。
“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好相处么?”辛归未躺在男子怀中,小心问道。
“她唤作李茵茵,亦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只可惜,我对他不起。”
王索明放开辛归未,双手枕在脑后,惆怅地看向银汉星空。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卿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你还是欢喜她的,对么?”清澈甜美的声音问道。
“怎会不欢喜,只是从此失了全心全意,终究对不起任何一人。”王索明的声音有些黯然。
“刚才还杀伐果断的性子,现在却又这么优柔寡断。”辛归未嘟囔道。
“你呀,还是做她的王索明吧,我呢,只要我的裴北辰,这样总可以了吧。”少女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我简直是十世修来的福气。王索明心中感动,牵住了佳人的玉手。
“书生窃玉,侠客偷香,都不算什么好东西!”红衣少女狡黠地笑道。
……
又几日。
梅羡秋辛归未忙着春暖阁的重建,小南和灰袍老者南纵天在医馆养伤,纪琼霜照顾着这对妇女,侯登赎了尤雪娥然后忙着安置大蛇。
至于王索明,和李行叙钻研了两天科场学问,虽然大舅子对他的学问赞不绝口,可王索明依然感到甚是无趣。
这几日悟性链接到的人数涨的很快,想必是吴老汉那边见了成效,于是一个人去棋盘街逛逛,沿途收罗了百来本莱州那边没有的精品书籍,回去印些放到前厅去卖,亦能小赚些悟性。
走到吴老汉的摊位,远远就望见一把黝黑锃亮的铁壶咕噜噜地烧着水,篷布下二十张靠椅上已坐满了人,还有几位情愿坐在马扎上,小口小口地品着茶。
这茶铺生意,端地是兴旺。
每个士子手里,俱都捏着一卷书,有些是戏文话本,有些是笑话集子,还有些野史逸话,都是王索明在印坊中所选近年间的好书。
在这个时代,书籍流通还没有后世那么便捷快速,一本好书传遍天下少说也要个把年头,京城士子没见过在齐鲁刊印的书,实在正常不过。
有些书商已有了收集外地畅销书籍在本地刊印的意识,但究竟不如本地书商找的全面,常有漏网之鱼。而找新书有时候又要考验眼力,当然不如王索明这等横跨印坊与士林两界的人物。
喝茶的士人举子们,一个个舒舒服服地靠在椅上,拈着书,时而紧锁眉头,时而莞尔一笑,显然沉浸在故事里,间或饮上两口茶叶,那叫一个轻松惬意。
“老板,这本《今古奇观杂集》哪来的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呢?”有士子扬着手里的书册问道。
“新书,新上的,客官爱看?”吴老汉赶紧上前添水,满脸堆笑。
“不喝了,再喝没地儿撒尿去。”那士子却把茶碗盖住。
“看这一会儿不过瘾,你这书卖吗?”士子问道。
“您爱看多久看多久,我又不赶客,就在这看着呗。”吴老汉点头哈腰道。
“我问你这书卖么?”士子没好气道,小爷没钱还是怎么地了,用的着赖你茶摊上看书?
“卖,有些存货,但是不多,每本三百六十文。”吴老汉报了价。
“成,还算公道,这几本都没见过,看几位仁兄看的乐呵,都给我来一本吧。”
“好嘞爷,这就给您包上,这本笑话集子不值几个钱,博君一笑,一并赠您。”吴老汉麻溜地包好书收了银子,还附上一册小书。
在王索明侯在一旁的时候,这一幕频频发生。
“哟,东家,您来了!”吴老汉忙了半晌,终于得空坐下歇一歇,余光却瞅见个贵人。
“生意不错啊老吴!”王索明笑着快步走过去,让这瘸腿老吴少走几步。
“要是按我原来的思路,那指定是不行,这不是有财神爷给指路么。”吴老汉几天热闹买卖做下来,几十年迎来送往的嘴皮子很快找回了状态。
“书卖的如何?”
“您要不来,我晚上还要去找您,赶紧再发些货过来吧。”
“我这的红火已引起几个老熟人惦记了,手脚快的想来已经取到我们的本子,若这两月不加紧铺货,等他们的仿本印出来,我们怕是就赚的少了。”
“也有和我关系好的书贩,前来问我可否分销。”吴老汉取过一沓账本递过。
娘的,生意怎如此之好?
今晚就去信,让书坊里的兄弟加紧印制。
不对,我得回去。
没有我亲自付出汗水的印刷品,就根本分不到悟性。
王索明很无语, 哥简直是天选打工人,大雍打工皇帝。
这工,我打定了,不死不休的那种。
(很多书友在意印坊的所有权,很快就会解决。但是无论王索明武功再强地位再高,要获得更多悟性都必须遵循:1.在印坊中劳动。2.让更多的人识字。)
(华夏的全面思想革命只有新文化运动一次,相对于世界而言是一种被迫式的,反应式的,追赶式的觉醒,发轫过晚,时间过短。
西方的宗教改革与印刷息息相关,古登堡印刷机就是教会为了印赎罪券搞出来的,而文艺复兴更是借着印刷术大量复制阿拉伯世界的希腊罗马自然科学知识,启蒙运动更不消说,遍布整个西欧的印刷出版网络是思想流通渠道,大书商更是多少文学家思想家的赞助人。
在王索明渐渐降低了书籍成本,搭建的知识流通体系后,如果李贽、黄宗羲等人再度出现,是不是更有可能掀起一场风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