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料定江夏军中有内奸这完全是猜测,但有人对此是确信无疑的。这人一个是蔡瑁,另一个就是内奸本奸江夏都督苏飞。当然苏飞这个内奸此刻当的有点尴尬,因为他光顾着给吴军放水却忘了给自己留跑路的时间,结果一不小心成了吴军的俘虏。
听说吴侯准备在孙坚墓前砍了自己的脑袋和黄祖的头摆在一起祭奠亡魂,苏飞直觉得讽刺。
凌统和董袭或许觉得自己一头碰上江夏水军的指挥舰纯属运气好,只有苏飞心里清楚那都是因为他约束其他战船让出战场位置的结果。但他此刻这一肚子苦水也没法跟吴军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唉——”,苏飞心里暗自叹气,心想这可真是损人不利己天打雷劈呀。但回头一想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不照蔡瑁的指示自己在襄阳的家人就得掉脑袋,相比之下还是掉自己这颗脑袋比较划算。
苏飞在此自嘲,有一个人却真的在为他着急,就是那个被他忽悠到东吴来的甘宁甘兴霸。甘宁此刻跪在孙权的面前,求孙权网开一面放过自己的恩人,他可以不要官职和赏赐为孙权做个普通的士兵。
孙权有点感动,这种兄弟之情一直都是打动他的,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渴望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当然他自己也没有。孙权走上一步扶起甘宁,温和地说:“兴霸,你是我东吴的希望。苏飞既是你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你去放了他吧,随他来去。”
甘宁闻言感激流涕,立刻跪下给孙权拜了三拜。孙权双手将甘宁扶起,拍拍他结实的肩膀以示鼓励。
于是苏飞梦幻一般地获得了释放,甘宁亲自将他送出营门,向苏飞施礼告别:“苏都督,甘宁能做的也就如此了,都督保重,日后战场再见,各为其主。”
苏飞心头感慨良多,自己利用了甘宁、害死了黄祖,本以为一死是活该报应。不想无心插柳捡回一条命,于是也向甘宁一拜道:“兴霸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苏某回去接走家人,从此隐居山林,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苏飞走了,江夏丢了。
襄阳城中,消息一波三折。
最后的情报是东吴劫走了江夏的一切,留下一座空城返回柴桑。刘表的议事厅里一片愁云,只有蔡瑁脸上挂着刻意掩饰却依然掩饰不住的得意。
“主公,江夏乃荆襄门户。东吴弃之不顾,我当分兵前去驻防,以防东吴再来呀!”蒯越出列奏道。
“善。蔡瑁,荆州兵马一向由你调度,你且说说如何调兵?”
刘表看向蔡瑁,蔡瑁却一脸为难地回答:“主公,荆州各处兵马本就吃紧,江夏又是重镇,原有步兵二万水军四万,占了荆州兵力三分之一,这旦夕之间无力填补啊。”
蔡瑁话音刚落,队列中闪出伊籍,奏道:“除江夏外,荆州其余七郡每郡抽四千兵士,即可调兵二万八千,足以解江夏之需。”
蔡瑁急忙道:“主公,各郡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平叛剿匪尚不足用,一旦抽走,只怕又有民变啊。”
刘表沉默了,江夏是不能放弃的,但蔡瑁之言似乎也有道理,这才是两难。
蔡瑁见刘表犹豫,向蒯越使个眼神。蒯越会意,出班奏陈:“主公,襄阳现有两万守军,何不先调去江夏以解燃眉之急?待征募足备再调回襄阳,可保两全。”
刘表闻言愕然:“若如此,曹兵北犯,何以迎敌?”
“主公无忧,曹兵若来,新野刘备可以御之,我再从诸郡集结亦可。”
刘表这才反应过来,心说刚刚蔡瑁才说调不出兵去江夏,怎么曹操来了就调的出了?你们一个捂着各郡兵马不让动,一个怂恿把襄阳的守军调走,这是想干啥?
文官那里又转出傅巽道:“主公,东吴弃江夏而退,非不欲据有,乃恐我发兵东吴力不逮也。主公若不据江夏,东吴必复据之。若如此,曹操北来,孙权东至,襄阳纵然有兵亦于事无补啊。”
傅巽这话让刘表有些心动了,毕竟只有保住荆州才有继位的问题。如果真像傅巽设想的那样把荆州搞没了,那俩儿子一个也别想落上好。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难下决心,叹道:“容吾思之,公等且退。”
刘表说罢起身入内,众人各自散去。
刘琦见父亲忧心忡忡,自己也觉烦闷。回到府里茶饭不思,一直在想江夏的事。他虽看不透时局,但对蔡瑁是了解的。看今日蔡瑁的神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此时,门人进来传报。
“公子,左将军麾下军师徐庶求见。”
“谁?”
“左将军麾下军师徐庶求见。”
刘琦闻言大喜,忙道:“快请,阁楼奉茶,所有人不得靠近。”
“诺。”
徐庶自然是奉刘备之命来的,刘琦知道徐庶专门拜访一定有机密商谈,故此将他带到院落一角的阁楼上,两人上去后再命人撤走楼梯,此处就成了个完全隔离的空间,以防被人偷听。
“元直先生,请用茶。”因为没有佣人,刘琦只能亲手为徐庶奉茶。
“谢公子。”
“江夏之事,左将军知之否?”
“知之矣,但不知刘荆州作何打算。”
“唉,今日议事,群臣力主分兵江夏。蔡瑁却言各处兵力吃紧,无兵可调。蒯越遂建议将襄阳守军调往江夏,父亲尚自犹豫,未知结果如何。”
“此即左将军所以遣庶来此。”
刘琦闻言来了精神:“哦?莫非叔父有何良策?”
徐庶点点头,没有马上回答,先喝了两口茶,才缓缓说到:“公子可知令尊为何迟迟不愿调走襄阳守军?”
“襄阳乃荆州首脑所在,岂可无兵防守?”
“此其一也。”
“莫非还有其二?”
“魏延受蔡瑁打压多年,刘荆州令其执掌襄阳防务,其意不言自明。令尊这是在为公子布局,徐徐削弱蔡氏,以图公子顺利继位。”
“啊?”刘琦这才恍然大悟。
徐庶接着叹了口气:“然而蔡氏之中亦有智能之士,江夏之乱,便是妙招。”
“什么!?这不可能!”刘琦这下彻底震惊了,不是他对蔡瑁的人品有多期待,而是他实在想不出他们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有啥好处。
“公子试想,蔡瑁擅权多年,唯独江夏水泼不进。今黄祖受戮,令尊去一臂膀,若再将魏延调走,你父子岂非皆落入蔡氏之手?”
刘琦这才了解到情况何其危急,急得一下跳了起来,左摇右晃,惊得满头大汗。他颠三倒四了半天才又想起徐庶来,慌忙在徐庶身边坐下,拉着徐庶的衣袖询问对策:“若如此,我当如何?”
徐庶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公子,蔡氏这一招等于摊牌,刘荆州也无力回天矣。之所以迟迟不愿调走魏延,实在是为公子安危挂怀而已。”
“父亲——”,刘琦痛哭失声,感到一阵虚弱。如果连自己这个名震天下的老爹都斗不过蔡氏,他又还有什么希望。
徐庶默默地喝着茶,任由刘琦哭罢,出言劝道:“如今之情势,公子之安危,令尊之安危,荆州之安危,全在公子一念之间。”
“先生此话怎讲?”刘琦听徐庶的语气还有挽救的办法,不觉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
“公子,襄阳已是危局。公子若恋栈于此,非但难以自保,恐还将遗祸于令尊。为今之计,公子何不主动上表,领兵前往江夏避祸?”
刘琦闻言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一旦离开襄阳就意味着主动放弃荆州的继承权,蔡瑁绝不可能再把他请回襄阳来继位的,就算请他也不敢来。
“公子知重耳申生之事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琦前思后想,的确没有别的出路了,无奈长叹一声:“唉——,事已至此,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公子也无须灰心,在庶看来,公子便是到了江夏,也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哦?请先生指教。”
“公子试想,若留在襄阳,蔡氏绝不会罢休。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不死不休,你兄弟二人将永无宁日。荆州北有曹操,东有孙权,若得知襄阳内乱,岂会袖手旁观?届时外有虎狼内有蛇蚁,公子即或坐领了荆州,又如何能够稳坐大位?”
刘琦听徐庶这样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不由点头深思。
“公子避开襄阳,远去江夏,东可威慑孙权,令其不敢西顾。北可保全襄阳稳定,曹兵若来亦可全力抵抗,如此荆州可以保全矣。待来日北方有事,无暇南顾,荆州解了外患,公子再以嫡长子身份登高一呼,重夺荆州亦非无望,何必内耗于一时?”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刘琦说服了,当即转悲为喜,抹了抹眼泪,有点难为情地向徐庶施以谢礼:“谢先生金玉之言,刘琦这就上书请去江夏驻防。请先生代琦向叔父致谢,救命之恩,琦至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