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中,左将军刚刚从襄阳回转,一进城就把关羽和徐庶找来,把襄阳之行的成果告诉两人。
徐庶拍手称好,接着询问关羽:“前两颗种子都已种下,关将军这颗何时可以行动?”
“关某已修书一封,正使人去军营调回犬子,命他亲自去一趟江陵,好与霍峻见面。顺便打探去往江陵的道路以及城内情报。”
“何时可以动身?”
“明日一早。”
“好,关平这孩子稳重干练,他去我很放心。只是新军少了他,只封儿一人带着,会不会出事?”
“主公放心,自今日起吾便常去新军照拂,绝不误事。”
有了关羽的保证,刘备不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到了午时,关平奉命回府,吃罢午饭便被老爹领入密室交待任务。
“汝与霍峻亦相识,便替为父去一趟江陵,将这封信亲手交与他。”
关平伸手来接信,他老爹却又抽了回去,再交代一句:“让他当面拆看。记住他的反应,回来报我。”
“是!”
“还有,此去江陵道路如何,何处有险地何处可以扎营,你须细细察看,返程时画图记下。城中的情报尽量打探,特别是蔡中蔡和二人的动向。”
“孩儿明白。”
“今晚在家住下,不必返回军营了。明日一早出发,事关重大,你须小心谨慎,万不可有差错。”
关平俯首领命,同时心里有点疑问。关羽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心里有话没有说,干脆直接给他交底:“为父可以明白告诉你,这是主公与军师下的一盘棋,你此去就是要在江陵埋下一颗暗子。将来我们在新野待不下去,随时都能南下夺取江陵作为据点。”
关平这才明白,正色道:“父亲放心,孩儿必不负主公之托。”
“好!去看看你娘,明早直接走不用与我辞别。我还要去你的新军看看,免得刘封惹出事来。”
次日城门刚开,一人一马便跑出南门向江边而去。马上的人十七八岁模样,面容冷峻,神色凝重。他一身青衫,腰悬一口宝剑,马不停蹄来到江边,喊那艄公摆渡过江。
艄公收了钱,将这一人一马让进船来,便擎竿推岸,把船摆离岸边。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前往江陵执行秘密任务的关平了。他一向谨慎寡言,也清楚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故此面无表情,前后左右不断观察,不敢丝毫大意。
江面并不宽,小船没用多久就到了对岸。关平也不啰嗦,牵马下船后接着赶路。为了避开襄阳城的守军,关平特意绕开官道,沿着江岸向南走了一段,估摸着过了宜城才重新向官道上靠过来。
即便是如此谨慎,还是出了意外。一队骑兵沿着官道向北疾驰,为首一员大将面如重枣,胸飘长髯,远远看见关平纵马南行,突然喝道:“来者何人!拿下了!”
关平听他一声拿下,心说不好,就要打马狂奔。不料那一队骑兵行动相当迅速,才一听到将令就立刻围上来把关平困在中间。
关平抬眼看那将的长相竟与乃父有几分相似,心头不觉诧异,脸上却不敢表露,恭恭敬敬地说:“这位将军,在下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何苦将我拦下?”
“哦?送信?谁的信?要送与何人?”那人显然不打算相信关平的说辞。
“将军,是楚江楼的陈掌柜托小人带封信与他江陵的子侄,其他的小人毫不知情。”
“既如此,拿信来我看!”
“这……”,关平一愣,没想到这个人油盐不进:“将军,此乃私人信笺,将军拆看恐不合规。”
“少废话!你说你替楚江楼送信,但你胯下的马走的却是侧对步,这分明是战马。还有你一个信使腰间岂能挂着这种宝剑?你拿不拿?不拿我叫弟兄们帮你拿!”
那人语调升高,便有骑兵抽出佩剑来。关平暗想糟糕却又无计可施,心里一嘀咕,父亲信里不过是些问候之语,话中深意须细细品咂才能体会,不妨给他。于是一边拿出信来,一边转着脑子想脱身之法。
“看来只好突然挟持此将,才能逃走。”
关平正暗作打算,却见那将拆开绢帛匆匆看了一遍,神色一震道:“尔等散开,我不唤汝不得靠近!”
部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头儿看到了什么如此反常。但既然有命令那就执行好了。于是众人哗地散开,只留下关平与那红面将领还在原地。
关平也疑惑了,见那人往前凑了凑,小声问自己:“你从新野而来?”他竟不知如何作答,呆呆盯着对方没有作声。
“这信是关云长所书,你是左将军的人?”
关平心里暗叹一声罢了,就要拔剑拼命。不料那人急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千万不可冲动!吾乃镇南麾下建忠将军魏延,一向仰慕左将军,恨无门路相见。镇南年迈不理事,襄阳大小事务俱由蔡瑁决断,吾与瑁不睦,被降为巡检使。今日带属下巡逻官道,却将你堵住。”
关平看他神色言语不似作伪,点头承认:“吾乃关将军之子关平,此去江陵为家父送信。”
魏延见关平实言相告,点了点头问:“左将军莫非有意于江陵?”
关平内心扑扑狂跳,脸上却平静如水,正色道:“魏将军以左将军为何人也?损人利己之事,左将军从未有之,岂会觊觎荆州之城池,恩将仇报于镇南将军?”
魏延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吧,你既不愿说魏某也不多问。此去江陵难免再遇巡逻队伍,你这个替商旅送信的借口太易识破,不可再用。”
说罢,魏延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和信一起交到关平手上:“执此牌,再遇官兵,只说是替巡检办事,没人再敢拦你。”
关平取过令牌拱手称谢,魏延却摆摆手道:“延阅人一世,惟左将军是真英雄也。烦劳关将军替魏某带话给玄德公,就说他日有缘拜会,魏延愿为效死。”
关平将令牌与信收好,向魏延再行一礼,魏延嘿嘿笑几声,挥手招呼骑兵们继续向北开进。
这一下有惊无险,关平还是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天色,赶紧拍马狂奔,希望趁着天亮找个客栈歇脚。
偏偏天不随人愿,关平跑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家,天色却暗了下来,胯下的战马也给跑了个气喘吁吁。倒霉,关平暗叹一句,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一颗大树下。自己去捡些枯枝败叶弄了个简易的柴火堆,钻木吹出火星点着了,一屁股坐在火堆前,从包裹里取出点干粮在火上烤一烤吃了起来。
关平正在啃着干粮,突然感觉不对,别看他年纪还小,却已跟随父亲参加了不少战斗,身上有着一股战士的直觉。
关平收起手中的干粮,四下观望,黑洞洞地什么也没有。只听不远处响起几声枭鸣,关平心说不好此地有埋伏,蹭地跳将起来,解开马缰翻身上马,撒腿就跑。
这林中还果真来了一群匪徒,黑夜之中被关平的烟火引来。这群人还没发狠,却见那少年上马就跑,当时呼啦啦一涌而出。叫嚷着追了过来。
但是两条腿如何追得上四条腿?就在关平以为脱险的时候,忽然身旁响起个闷雷般的声音“停下!”,只见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大手,嗖地一下拉住关平坐骑的辔头,硬生生把那匹战马拉停了下来。
关平被甩下马背好远,就地打了个滚卸去力道,跳起身来抽出佩剑迎着那人奔去。赶上来的匪徒们纷纷就着火堆点亮了火把,关平才看清楚那拉住马匹的是一名彪形大汉,身高足有八尺,看起来比张飞还要高上半头,身材魁梧之极,一双臂膀犹如两座铁塔,健硕有力。
关平暗想,此人能徒步追上马匹,又能徒手将马拉停,绝非泛泛之辈。于是也不多言,擎剑向那汉子刺去。那人正要说话,却见关平一言不发抬剑就刺,心说你个乖乖,被劫的比我打劫的还着急。当下端起铁枪与关平战在一处。
关平年岁不大却是家学渊源,自幼便跟着关羽习武杀敌,又有张飞、赵云等人不时从旁指点,手上功夫自是不弱。那壮汉虽然身沉力猛,但和关平一对一打起来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围在边上的那一群小喽啰眼睛都看直了,心说世上能跟大哥打成平手的还从未见过,今日这毛头小子可真让人长眼了。看得竟然忘记了打劫,开始为二人叫起好来。
关平心知他长枪的厉害,于是一直贴身近打,不让他使出长兵器的距离优势来。那大汉越打越憋屈,最后把枪一横挡住关平的一劈跳出圈外,喊道:“且住!你这小子倒有些本领,且各自报上姓名,以免死得不明不白。”
“哼!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左将军麾下小将关平是也。”
“什么?!”那大汉听到左将军三个字,瞪圆了双眼惊呼起来。
吾只知左将军麾下有位姓关的将军名叫关羽关云长,人称美髯公,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是你么?
关平暗暗好笑,答道:“那是家父,吾乃关将军长子。”
“哎呀!小祖宗,你如何不早说?”那大汉激动地跳了起来,丢下手中的铁枪倒头便拜。一众喽啰见老大跪下,也都跟着跪下拜了起来。
关平怕他有诈,不敢上前,只听那人说:“某姓周名仓,山西人氏。幼时家贫,参加了黄巾暴动。黄巾失败后便落草为寇,一路辗转至此。当年于两军阵前见过令尊,惊为天人。周仓不才,愿为关将军牵马执辔,死而无憾。”
关平见他说的真诚,有些心动。但又不敢全信,遂曰:“周壮士既有意加入,且在此处等候,我要去一趟江陵,等了了公事回转新野时再来此处引尔等同回。”
“那怎么成?吾等失身为贼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关将军的人,一旦错过,何日才能上岸?小将军要去江陵,不如我等一同前往,与小将军做个部曲,人多好办事。”
关平心说你们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到了江陵城不被人当场拿下才怪,连忙摆手:“你等去往江陵太过扎眼,还是在此等候为上。”
周仓见关平执意不肯带人,转头对自己的副手说:“卢老二,你带着兄弟们在此处等候,不可再做抢劫之事。我一人随小将军去江陵,回来却招汝等同回新野”。
“是!大哥放心,咱们这班弟兄就在此处打打野味,等二位来召。”
关平见状,便不再坚持。众人一起到火堆旁坐下歇息,天亮后周仓果然孤身一人跟着关平往江陵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