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夫人今天花钱花过瘾了,女人逛街的最高境界就是有保镖跟着没老公管着。等感觉到饿的时候早已经过了饭点,反正也疯到这份儿上了,干脆再疯一点。于是就带着仨娃仨保镖去了襄阳城最大的酒楼——楚江楼。
赵云哪敢跟甘夫人一桌吃饭,找掌柜的要了两个单间。楚江楼掌柜见惯各种场面,看三个大汉护着甘夫人,情知这是个有来头的,当下不敢怠慢,把最好的两间上房打开了,甘夫人带着阿斗和若蝉若娟一间,那两个铁卫去了另一间。
赵云自己则在甘夫人的门外守护。夫人屡次劝他先去吃了再来,赵云却一动不动不敢走开。
一会儿的功夫,几道襄阳的特色菜就做好上桌了。有缠蹄一盘,三镶拼盘一份,加沙肉一份,蔬菜瓜果若干。甘夫人怕赵云等三人吃不饱,还为他们每人要了一份豆腐面。
那两个铁卫见长官饿着肚子站岗让自己先吃,三两下把面扒拉完了就赶快跑来换班,甘夫人和两个女儿则不紧不慢地一边欣赏美食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最难受的恐怕就是阿斗了。他的嗅觉已经完全恢复,闻着一桌子的好菜,肚子里抓肝挠心的,急得不停地咿咿呀呀。甘夫人看不过他那馋样,用筷子沾点肉汁给他抿抿,不料这小人竟似许久没有喝过酒的酒鬼突然尝到了美酒一般,吮着筷子满脸的陶醉,又把母女三人弄了个人仰马翻。就连守在门口的那两个铁卫也忍不住莞尔。
对于老婆超前消费这件事,刘备毫不知情。这一刻他还在公子府上给刘琦开窍。刘琦听玄德说有保全之法,他如何不问?等他追问,刘备才不紧不慢地说:“公子有而二公子没有的,便是这个嫡长子的身份。”
刘琦内心闪过一丝失望,心说你卖了半天关子就说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我这嫡长子的身份还用你来告诉?它要是管用我还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么?
刘琦心思翻动,玄德如何得知?只听他继续分析:“嫡长子制事关礼法,只要公子不逾矩,你便是二公子永远难以逾越的障碍。琮所有者,势也;公子所有者,理也。势可以反复,理却是天道。”
“将军之论甚为高明,但蔡氏势大,他们若拥戴二弟,我势单力孤能做什么?”
“荆襄八郡岂止一个蔡氏,与蔡氏有隙者又或遵奉礼制者不在少数。但公子今日一蹶不振,这些人焉能轻易为公子效力?”
这一番话才把刘琦叫醒,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身上也是有本钱的。不由来了精神,放下茶杯聚精会神地听刘备接着讲。
“由此,公子为了得势,就要去争;而为了争,又要不争。”
这一番话说的刘琦云山雾罩,他满脸不解地询问何意,玄德解释道:“自今日起,晨昏定省不可怠慢。出入州府,恪守礼制,与人交往,秉正谦逊。此为所争者,礼也。至于氏家大族,文臣武将,公子当避则避,以免徒惹猜忌。此所不争者,利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
刘备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刘琦当即拜倒,泣涕如雨:“琦自幼丧母,从未有人为我筹谋。左将军称家父为兄,琦当以将军为叔。叔父在上,今后侄儿之事,便全靠叔父了。”
玄德心中暗想,若非元直教我,我哪有这般见识?面子上当然自谦两句扶起刘琦,两人从此再无猜忌。见大功告成,刘备便要告辞回新野去,刘琦好容易等到一个帮手,怎舍得刘备离开?当下苦苦挽留,但刘备以接回家眷为由坚持要走,他也只得作罢。
刘备不敢在襄阳多待,毕竟这里是蔡瑁的势力范围,出门带着铁卫找到赵云就立刻出发离开襄阳。
路上才听甘夫人与刘若蝉、刘若娟一人一嘴兴致勃勃地讲今天买了多少好东西,吃了多少美味。玄德笑而不语,从甘夫人手中抱过阿斗问他:“阿斗啊,你喜欢襄阳吗?”
这本就是逗孩子玩,不料阿斗却伸出小手在在刘备眼前使劲抓取什么。刘若娟觉得好玩,凑过来拉住阿斗的手,问甘夫人:“母亲,阿斗在抓什么?这是何意?”
甘梅与刘备对视一下,谁也回答不了。只有阿斗在心里嘀咕:“真完蛋!我让你抓住机会早点拿下襄阳,怎么还看不明白?”
却说蔡瑁安排人与公子府内的眼线联络,等到晚上才收到消息,但只知道刘琦与刘备二人相谈甚久,谈罢刘琦送刘备出门时更加恭敬,至于谈话内容则一字不知。蔡瑁暗骂废物,只得等天明再去与蔡氏商议。
第二天早上,大公子刘琦一改往日足不出户的状态,把自己收拾的精精神神,带着随从摆开架势正大光明地到了府衙。
“公子,您这一早来是?”府衙门口的守卫自然认得刘琦,只是被他这个反常的举动弄得有点迷糊。
“我来向父亲请安,可以吗?”刘琦的声调十分平静。
“公子这话说的,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守卫闪在一旁,放刘琦进了府门。有小厮跑去内室向刘表禀告,刘表也觉得诧异,便来到中庭看这个儿子今天要来干嘛。
“父亲在上,不孝子琦问安来迟。”刘琦看见他爹,立刻停住脚步行跪拜礼。
“起来吧。一早来见我何事啊?”
“昨日得知父亲微恙,孩儿十分挂念。当时想来探望,又恐打扰父亲休息。这才熬到天明前来问安。”
听到这话,刘表的嘴角难得的略微上扬,语气也柔软了不少:“为父并无大恙,你有这孝心,吾甚慰。起来吧,地下凉。”
“诺。”刘琦答应一声,站起来肃立于刘表面前。
“听人说玄德昨日从府衙出去便去了你府上,可有此事?”
“回父亲,有。左将军在新野听说孩儿重病不能出府,特意前来探望。”
“哦?吾儿何时染病?”
“此坊间谣言,孩儿无恙,只是烦闷不愿见人而已。”
“那玄德见你都说些什么?”看起来刘表对刘备去找刘琦这件事也很在意。
“左将军嘱孩儿不可兀自颓废,当恢弘善德,严守孝道,晨昏奉盥,勿违人子之道,如此而已。”
“嗯。玄德之言甚善,我儿能从善如流,亦属难得。”刘表听刘琦这一通表白,内心欢喜,脸上也和颜悦色多了。
“父亲既无恙,孩儿便告退了,不敢打扰父亲用膳。”
“你也没吃吧,留下陪我一起吃。”
“诺。”
这么些年来,这是刘表对刘琦最和善的一次。刘琦心头暗跳,心想叔父真乃高人,一招便使父亲对我改观。不自觉地又把昨天刘备说的话回忆一遍,心说回去以后得抓紧记录下来时时温习才好。
刘琦这边利好,蔡夫人那边当然就利空了。蔡夫人一边听蔡瑁给他汇报,一边没好气地想,刘备是给刘琦这个窝囊废灌了什么迷汤,竟开始跑来讨好他爹了。老头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平素里半只眼都看不上这个废物,今天却心情大好破天荒跟他共进早餐了,这会不会是要坏事?
刘琮心里也在打鼓,虽然优势依然在他,但刘琦毕竟有着嫡长子的身份,一旦父亲对他表现出些许好感,就保不齐会有人去依附,若让他成了势,自己这个身份如何与之竞争?
“琮儿,你也去给你父亲请个安吧。”蔡夫人有意支开刘琮,才小声对蔡瑁说:“虽说老大是落架的凤凰,但万一又死灰复燃了呢,这个险咱们冒不起。你先去安排人,咱们再看一阵,若他就是昙花一现,那便无须理他;若是果真让他翻起势头来,就动手除了这个后患。”
“阿姊,只怕他与刘备里应外合,到时弄个兵变啥的咱们可就不妙了。”不知道为什么,蔡瑁对于刘备一直都很忌惮。
“瞧你那点出息,整个襄阳城都在你手上,凭刘备那点人能翻出什么浪来?只要把刘琦看住了,他刘备凭什么在这里呼风唤雨?谁会听他的?”
“阿姊说的是,小弟这就去办。”蔡瑁应承着退下了,蔡夫人心里的烦闷却愈加浓重。说是两个孩子的娘,可那又不是亲生的,自己才三十出头啊,就要陪着刘表这个病秧子守活寡,越想越不甘心。
“老不死的,早点咽气多好,到时候这襄阳城就是老娘的天下,要啥没有?”想着想着,一股对丈夫的怒气就变成了想入非非,想到精彩处忍不住面红耳赤、娇喘连连,过了许久才得平复。
刘表一整天都觉得神清气爽,对于自己这位夫人一边咒自己一边给自己戴了顶空想绿帽子一无所知。两个儿子突然都懂事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跑来问安,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内心温暖了许多。
“唉——”,想到立嗣的问题,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真不敢想要是两个儿子刀兵相见自己将会是个什么心情。
“如何是好呢?”
愈发无力的他拢了拢头上早已花白的头发,一边嘀咕着一边缓缓找了把躺椅靠了下去,不知不觉地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