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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车队外围的三十来名武装骑手还只是本地的驻军和罗升东的私人护卫,在车队末尾的两辆大篷车上还载着盖良才的手下。这几支队伍加在一起,人数并不比昨晚在迎宾馆内外布防值守的人少。单以行动参与者的数量而论,这安保档次几乎已经跟海汉高官出巡差不多了。

莺歌海这地方因为盛产食盐,时常会有各国盐商出入,为了保证这些富人在本地的人身安全,港口和县城这些繁华区域都有比较严密的治安措施。过去也曾有人想尝试用非常手段在这些富商身上搞点钱出来,不过罗升东本就是武人出身,自有做事狠辣的一面,这些想在地方上搞事的人对他而言就是绊脚石,被抓到的下场都比较惨,基本都在游街示众之后被送去了石碌矿场当苦力,有生之年恐怕都很难再走出那个地方了。

为前来考察的外国政要提供安保,对罗升东而言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而在此之前也从未出过什么纰漏,所以他对于自己部署的措施还是很有信心的。对于盖良才的指挥,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自己只是个地方官,在这两天好好配合对方就是了。

至于停在干道旁的两辆马车,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莺歌海本地的七家车马行几乎都是用的这种由交通部设计,近年在各地大批建造的制式马车,每天至少有超过一百辆这样的马车在这条主干道上来回穿梭。而为了便于盐商们开展贸易活动,盐场其实是一个比较开放的区域,并没有像三亚的田独工业区那样设立专门的关卡。即便是外国商人,也同样可以出入这一区域,而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便是马车了。

当然了,那些产品比较特殊的区域,比如说生产过程需要多次提炼加工,市价颇高的精盐,其生产场所还是会为了技术上的保密需要而谢绝闲人进入。

停在路边的两辆马车也一点没有动静,直到这一大串的官方车队驶过,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时候,薛船主才在车里下达了命令:“跟在后面,别太近,保持距离!”

他腰间插着一支一尺来长的短铳,这支火铳据说是西班牙造,三丈之内可射穿铁甲,威力着实不小。不过稍微有点麻烦的就是这玩意儿准头有限,动手时需要离目标极近,超过五丈的距离基本就只能随缘命中了。

而除了这支火铳之外,同行其他人的武器就只有各式各样的冷兵器了,而且还都是短小精干型,没有那种不便携带的长柄武器或者重武器。说实话薛船主心里对此次的任务也没什么底,刚才从车篷缝隙中看到车队那些护卫全都是背着步枪,这要是干起来,自己这帮人甚至都接不了对面一轮齐射就得全折了。

正因为意识到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他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下达激进的命令,如果行迹暴露,他可不敢指望自己带的这帮人能从几十名骑兵的眼皮子底下逃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主干道就这么一条,来往的车马都是走这条路,他们这两辆车远远地吊在后面,倒也不会显得突兀,而且这里地势平坦,所见之处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盐田,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障碍,因此也不容易跟丢目标。

离开县城大概走了三四里地,官方车队便拐进了一条通往海湾一处村落的支路。而路口还留下了几名骑手,应该是为了守着这路口不让其他车马进入,以免堵住这条稍微狭窄一些的支路。

“继续往前,别停下!”

薛船主对于如何盯梢跟踪显得颇有经验,发现前方动向之后便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如果这个时候停下来,那很容易引起前方护卫的警觉,而主动超过对方所在的位置,其实就是进入到了对方戒备的心理盲区,更容易隐藏自己的意图。

两辆马车在过了那条支路之后又往前继续走了将近一里地,才重新靠边停下。薛船主摸摸索索地掏出了一支单筒望远镜,从车篷缝隙中观望远处官方车队的动向。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都仍然无法确定那支车队的主角到底是不是昨天抵达这里的朝鲜人,完全是根据这种护卫等级作出的推断。毕竟除了朝鲜人之外,听说还有一批海汉官员随行陪同,本地出动大批武装人员进行护卫也是很合理的安排。但这样一来,这么严密的护卫程度,可就不是他们这帮人轻易能够挑战的对象了。

这其实也是因为事情来得太仓促,根本就来不及做好周全的准备,刚有消息称朝鲜世子准备离开三亚外出考察,接着便收到风声隔天就从胜利港出发,这么短的时间,薛船主背后的势力要在三亚组织一批人手跟在后面,寻机对朝鲜人下手,其难度也可想而知。

虽然临时弄了一条船,组织了一帮亡命之徒,但就连带头的薛船主对这次的任务也毫无把握,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该在何时何地动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从胜利港出来的时候还勉强能跟住朝鲜人所在的船队,但快到崖城的时候前面的船队突然提高了航速,他们这艘船就被拉下了。紧赶慢赶,才总算在日暮时分赶到了莺歌海。其实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朝鲜人所在的船队是否会在这里停靠,直到在港口看到了那两艘船才安下心来,只是这一行人对莺歌海人生地不熟,仓促间根本就找不到目标的落脚地,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守株待兔的办法来等目标出现。

好在这莺歌海地方虽大但地理环境简单,只要守着出县城的主干道,也就基本上不会放跑目标了。但当下的问题在于海汉采取的安保措施极为森严,薛船主当下找不到丝毫动手的机会。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冒然出击,那其实与送死无异,根本就不可能得手。只能先耐心等待,看事情发展是否会有转机出现。

而此时李溰一行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危机潜伏在附近,正在罗升东的带领之下参观本地的一处模范盐场。

“这里是莺歌海开发最早的盐场之一,也是本地最早实现机械化提灌的盐场!”罗升东很自豪地向李溰介绍本地在盐场建设方面的成就:“世子请看,我们这处盐场是用这种蒸汽机驱动的提灌装置来将海水灌入盐池当中,效率要远远超过以前使用人工。来人,给世子演示一下!”

蒸汽机这玩意儿,李溰现在已经不陌生了,在去过三亚市立图书馆恶补一番之后,他甚至大致了解了这种奇特机械装置的运行原理。但对于这东西能够将煤炭燃烧的热能转化成似乎无穷无尽的动能,依然还是觉得十分玄妙。而海汉人显然是运用这种机械装置的行家里手,不管是帆船、火车,还是眼下用于提灌海水的装置,都是使用了蒸汽机来作为动力源头。

看着海水通过提灌装置被迅速灌入空盐池中,毫无疑问这要比脚踩水车的传统提灌方式高明多了,而且效率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蒸汽机只要有煤和淡水,便似乎可以永无休止地运行下去,而人和牲畜却没有这么持久的体力。

但李溰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海汉大量使用蒸汽机,其实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国家劳动力严重不足的现状,逼得他们只能使用这种看起来很复杂的机械装置去取代人力和畜力。这东西效率虽高,但考虑到造价和使用期间的消耗,以及需要专人维护,其使用成本或许并不比人力和畜力便宜。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哪怕执委会一心想快速推行工业化,但蒸汽机的制造能力依然因为专业劳动力的不足而提升缓慢,由此所带来的使用成本高昂的缺陷也暂时还无法得到克服。哪怕是号称不愁钱的盐场,像这种机械提灌装置也并未大面积配置,原因一方面是成本问题,另一方面蒸汽机的产能也着实跟不上需求。

执委会想要推广蒸汽机在工业领域的使用,但同时又要尽可能地保证生产技术不外泄,以便能让海汉在这个领域的技术优势持续更长的时间。这样一来,不管是蒸汽机的生产还是相关专业人员的培训,都必须得控制在官方手中,其发展速度也必然受限。前两年儋州的书院想自行在这个领域培养专业人才,琼西书院的张金宝甚至已经收罗了一帮人在暗中进行研究,但最后还是被官方叫停,要求他们配合官方安排行事。

所以海汉的蒸汽机制造和应用技术虽然在这个时代独树一帜,但实际上大面积推广应用的速度并不是很理想。哪怕是经济条件较好的盐场,也还是只能将这种先进的装置作为向参观者炫耀的卖点之一,而不是真正普及的生产工具。

当然了,这种事情也只有少数海汉高层才心中有数,实际上即便是像罗升东这样的中层官员,也还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些黑科技感到骄傲。毕竟这东西是海汉独一份,其他国家哪怕是照着抄也别想抄出来。所以他在向李溰介绍的时候,那种自豪感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发自内心。

不过海汉式制盐法的过程倒也不是把海水提灌上来往盐池里一灌然后等着晒干那么简单,实际上首先要将海湾内的潮水纳入储潮库的水池,因为从潮汐中所获得的海水盐浓度较高,更易于制盐。

莺歌海盐场会在海湾滩涂区选择低洼地段建立储潮库,涨潮时打开闸门自然纳入潮水,落潮时则关闭闸门。而蒸汽提灌装置的作用,便是地形条件无法让潮水自行涌入的地段将海水灌入储潮库,或是将储潮库中的海水提灌到盐田当中。

而这些盐田的修建也并不简单,需要先翻土、晒干、浸泡卤水、反复压实等工序,按不同功能又分为蒸发区、调节区和结晶区,最终的结晶池甚至还需要采用砖砌或者混凝土结构来防止渗漏。

这个生产过程说来似乎简单,但其实每一个生产环节都还有相应的技术标准,比如结晶析出浓度的标准化,便是海汉制盐法的独有设置。

罗升东当私盐贩子那几年,几乎每个月都要在海汉设在胜利港附近的两处盐场进进出出数次,其实慢慢也就掌握了这些技术。而且后来他还跟着盐业主管安西学了一段时间的理论知识,可以算是半个技术型官员了。所以在向众人介绍海盐生产流程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如数家珍一般的流畅,各种细节都能娓娓道来,作出详尽的讲解。

李溰多听一阵之后也有点佩服罗升东了,很显然这家伙可不是浪得虚名,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确是有点真本事的,这些制盐过程中的技术细节全都一清二楚,再加上他还做过好几年的私盐生意,想必在他手下做事的人也不敢玩什么花样来欺瞒他了,海汉挑了这么一个人来打理治下最大的产盐区,应该也是看中了罗升东在专业领域的能力。

不过说实话罗升东所介绍的这些生产上的细节,李溰能听懂的大约只有一一半,而能真正理解的,可能十句话里有一两句就不错了。这让他不禁想到了李希在此之前讨论留学专业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有些东西不是海汉不愿意教,也不是其他国家不想学,而是派来的留学人员根本就听不懂课程,只能从最基础的学科一点一点的学起。类似一些比较高深的学问,学习时间甚至需要以十年计,也没什么人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在留学上,毕竟来留学的人都是为了早点学成本事回国做官,要在海汉当那么久的学生,那不如干脆入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