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驾着车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空气中是浓郁的湿冷,裹着牛毛似的细雨。
从车里出来的姒笙才踩在地上,就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她看着那灯红酒绿的地方,脸上的燥色很浓。
小妮子挑的日子,倒还真的是有点东西。
驾驶座的榑深也下了车,将伞撑在了姒笙头顶,有些无奈:“分明不喜欢雨还不打伞就往外跑。”
姒笙偏头看他,没说话,只是抬起的手在黑色的鸭舌帽上弹了一下。
然后率先抬脚朝酒吧门走去。
灯红酒绿里裹挟着人们的声音,人们清醒的进去,出来的时候,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像是进去走了一圈,便将理智落在了里头。
进出的人大多都下意识抬眼看那正往里走的人,眼睛里头有着一种类似惊艳的东西。
大抵是在想,这冷冰冰的天气里,竟也能见得这种稀罕的容颜。
两人站在一起,怎么能不算稀罕呢。
褚妮在嘈杂的人群里跳累了才退回之前坐的吧台前,但回去的时候,已经瞧不见褚一白那人的影子了。
她先是一顿,接着便是起身,往人群里头看。
在想,那张脸在这里,估摸着又是被哪个眼馋的勾着去了,毕竟目前,她没有在这里嗅到任何暗黑气息。
找了两分钟没找到人,她也没再找,坐回去仰头喝了一杯就又踏进了舞池。
褚妮是个喜欢玩的,她的身上好像有着这个年纪最浓烈的朝气。
那说不出的张扬妩媚是褚妮在这里如此受欢迎的最大原因。
在那些人眼里,她这样的存在,叫做尤物。
轻而易举就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尤其是那野猫一样的神态。
肩上搭了手的时候,褚妮顿了顿。
她扬手,将飘长的头发撩到身后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砸了那人脸盘子一下的。
褚妮转身,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见一张英俊的脸。
思考了一下,褚妮想到了一个词:痞气。
面前比她要高出大半个脑袋的人,就是满身这种味道,就连那小麦色的肌肤上透着的都是那股子灼气。
她看见对方的唇在一张一合。
眯了眯眼睛,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秒,褚妮轻呵了一声,她将人勾到自己面前,凑近了那人的耳,殷唇轻吐:“小兄弟,你拉链开了。”
原本噙着笑的人忽然僵在嘴角,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裆。
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
拍了拍那张脸,褚妮轻笑:“下次遇见美女,别问那么掉价的话。”
刚才他说,美女,很会扭。
褚妮啧了一声,皮囊是还看得过去,可惜就是生了张嘴,开口就让人觉得进了厕所。
男孩反应过来,抬眼去看那已经转了身去的人。
他唇里的舌尖扫过齿间,眼底的兴味才真正的横扫起来。
他拨开挡到自己视线的人,跟着那明艳少女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挪。
这忽然像块狗皮膏药黏上来的家伙褚妮不可能注意不到,跳得有些累了,她停下来,回了台前。
勾过酒杯仰头饮尽推过去,她撑着下巴,偏头去看坐到旁边的人,眼尾的兴致还没褪干净,于是眯起眼的时候就显得又肆又勾人的。
她漫不经心问:“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男孩先是短暂的一愣,随后端了端手上的酒杯,“许傲。”
他把酒杯递到唇边,又说:“很高兴认识你。”
吐了一声轻啧,褚妮收了眸,哦了一声,对着面前过来的帅哥调酒师抛了个眉眼,指了指自己空了的酒杯。
于是那人无奈似的,又去给她调酒。
见状许傲大概猜得出来,这是个常客。
他侧了身,也半枕着下颚,瞧着那总时不时将视线往人群中落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交朋友的流程里,双方是需要互换名字的。”
得到一杯新的酒,褚妮浅啜了一口,流畅的面部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的。
她偏头看他,缓缓抬起高脚杯的指很是纤长,漂亮的眉尾都是带着几分醉气的傲:“知不知道这东西,全看主人乐不乐意?”
许傲笑了:“是,大小姐本就是随心所欲的。”
面前人的浑身,也的确都透着一股子大小姐的傲气。
他看着她笑,说:“感觉你与我这‘傲’字,才是绝配。”
这下反倒是轮到褚妮颇嘶了一声,她歪了歪脑袋:“小兄弟,看不出来挺会说话。”
几句话交流下来,这人给她的初步印象倒是消去了几分油腻。
“美女面前,当然要嘴甜一些,才能讨到好处。”
在那双眼睛底下,许傲喝了手里的酒,都总有几分口干舌燥的味道,他笑着说完,便低头在兜内掏了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垂首点燃。
在那腾起的迷蒙烟雾里头,才消去几分在那双眼睛底下的荡漾。
瞧着少年老练中又透着几分野痞的动作,褚妮脑子里忽然闪出她们阿笙每次垂头点烟的模样。
哪怕毫无表情,那低垂的眼帘都是充斥的勾人欲色。
忽然间,她就又啧了一声。
惊得少年抬眼看她,眼底有浅浅的疑色,“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个朋友。”
褚妮偏头,放在被逼摩挲的手指忽然停住,她望着不远处,忽然勾了唇:“可巧,正说着呢,我这位朋友就到了。”
闻言,许傲便带着几分好奇的寻着她的视线瞧去。
他不得不承认,这能玩到一起的人,多少都是有着几分相似的,就比如,这根本不用问,便能一眼看出是谁的气质本事。
许傲看过去的第一眼,就顿了一下。
熙攘喧闹的人群里,偏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的人下一秒便转身朝这里走来,一步一脚,少年少女踱步似的,穿插在人群中。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与旁边的人说些什么,高脚座上的人就已经踩着大长腿落在了地上。
“你和你的朋友都是——”
许傲说着话,可到一半,就在那倾了身凑近他的眼睛中戛然而止,没了声音。
两人距离并不近,中间隔了一整个拳头的空间,可即便如此,还是让许傲生出了一种逼仄感。
他看见面前的人勾了唇,深邃的眼睛里淌着他看不懂的似笑非笑。
“许傲是吧?”
她说:“人生建议,去学一学,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人抽离远走的时候,许傲还坐在那里,脑子里盘旋着方才耳边响起的话。
“小心哦,野心大而盲目,是会被坏东西找上的~”
他枕着桌沿,看着少女奔去另一个少女的怀,然后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拍开。
那先前还浑身骄色傲气的人便如泄了气的球,委屈似的挪到了一旁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将她拍开的人。
许傲抿了抿唇,很快又勾起。
是吗?
可是,适可而止的野心,又怎么能被称之为野心呢?
他想,这人,是真的有意思。
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凑近他的耳朵说了什么。
脸色一变,许傲猛地站起来,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显得模糊不清,是怒极的姿态。
“真他妈的一堆蠢货!”
然后身影匆忙的与那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因为喝了不少,又玩了挺久,褚妮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醉气的兴奋。
只可惜,现在的她对自己吃到的闭门羹有些不解和委屈,“阿笙,你以前都不这样的,怎么现在还不给抱了嘞?”
她不依不饶,“说,是不是不爱我了!”
“爱?”
“对!爱!”褚妮忿忿的指责:“你肯定是外面有狗了!”
狗?这是什么时候的土梗了?
姒笙捏了捏鼻梁骨,上面的烦躁已经让那本就没剩几分的耐心消耗殆尽:“褚妮,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想着喝了酒就给我和稀泥。”
褚妮没察觉到,酒劲儿上来几分,还在摩挲着刚才被拍开胳膊委委屈屈:“你推开我了!那么多人呢,我的投怀送抱你都不要……”
尤其是,姒笙旁边还有个榑深。
被这人看见她被姒笙拒之门外的样子,那以后还怎么嘲笑这人惦记她们阿笙这只白天鹅?
不行,褚妮总觉得这事儿不能简单。
可走在前面的人停住了脚,在这人少的地界里,姒笙那清冷没什么情绪的眉眼便显得愈加清晰凉薄起来。
她抬起手腕,拨开衣袖,叫褚妮:“头伸过来。”
“哦。”
虽然但是,褚妮还是把头伸过去。
顷刻后,她不解的抬头,泛着涟漪的眸子眨了眨,问:“我头伸过来了,然后呢?”
一旁的榑深敛着眼尾,有着不给面子的浅嘲。
他大概是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傻子。
或者说,他也的的确确是轻嘲出声的,只是不太容易能听到。
当然,那也只是对普通人来说。
褚妮在姒笙之前先迅速瞪了一眼这人,口里还很不客气:“这是哪里来的村民,谁给你的胆子嘲笑本小姐的?”
蹙了蹙眉,姒笙此刻并没有什么耐心。
她抬手将那颗脑袋板正了对着手腕,出声:“几点了。”
褚妮认真认了认时间:“十二点,一、二、三、四、五……”
一本正经数清楚了的人抬起脑袋回答:“阿笙,十二点三十七!”
瞟了一眼手腕,姒笙勾唇:“数得挺准,挺清醒的。”
莫名的危险在她深邃扎人的眉宇间渐渐聚集。
然后榑深看见那明显浮起了醉态的人兴致昂扬的点了脑袋:“啊对对对,我可是千杯不醉!”
眼见着这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榑深到底是秉持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轻声提醒了她一句:“外面下雨了。”
“嗯?下雨了?”褚妮直了身子,伸着脑袋就要往外走,可太抬脚,她又扭头去看榑深,确定道:“你说的,是下雨了吗?”
少年扬了扬眉,点头。
两秒后,褚妮刷的,站到了榑深身后。
她探出脑袋来,眼底的醉意变成了惧色:“兄弟,借你用一用。”
虽然知道下雨天的时候褚妮很怕姒笙,但榑深并没有料到这句下雨了杀伤力有这么强。
他偏头看着身侧后方躲得完全的人,又抬眼,看了看站在那里掀着眼皮看过来的少女。
轻吐了口气,榑深将人从身后拎出来,重新放在了姒笙的眼下:“管管吧,只有你能管了。”
僵着美丽脸盘子的褚妮脸上一分醉意也没了,她看着榑深那张脸,只差来两道息力戳戳这人的骨头。
她转脸对上姒笙那张没什么表情,但风雨欲来的眉眼,谄媚的笑了笑,“阿笙——”
怪不得,刚才她的拥抱都被阿笙毫不留情的拍开了,怪不得她就觉得阿笙今天身上有股名为危险的气息。
原来,原来,是在这里呀。
下雨天见了雨的姒笙堪比到了生理期的女生,甚至比那还要阴晴不定,这个时候的她可是能笑着给你捅刀子的——俗称,病态。
这样的性子,也只有雨季频繁的时候,才显着些。
所以白日里雨没雨的时候她拉人出来没成功也并不执着。
但是,万万没料到,天气预报那只狗骗她,说好的不下雨,晚上却下了!
然后,她刚才还作……
姒笙抬手,勾了勾手,吐唇:“过来。”
褚妮认命般的摩挲着一点一点挪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热闹的舞厅内,忽然传来一声闷重的响声,好像还裹着玻璃被杂碎的嘈杂。
以及人们发出的尖叫。
三人动作皆是一愣,偏头朝声源处望去。
卡座深处的包厢出口,有人影涌动,伴随着清晰的叫声像涌动的流水般哗啦的冒出来。
奇怪的是,中央被默契的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圈。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中间。
这个时候,有不知情的人因为浮起的恐惧,率先往外走,并不准备凑这个热闹。
于是很快,酒吧内就离了大半的人,显得空旷起来。
想凑热闹的,便留下来凑做了一团。
歪着身子的褚妮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后啧了一声,“阿笙,这是,欲望的味道。”
姒笙拢了拢眼眶,落在半空的手插进兜里,在硬质的棱角上摩挲着。
她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唇:“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