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活动结束的时候,众人到校门口的上大巴回程。
车子缓慢驶离学校的时候,姒笙透过窗外,看见校门口停着的白色轿车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拽着脸色并不怎么好的女孩子往车里塞。
嘴里不停的张合着,大抵是在说教。
她靠着椅座似笑非笑的低嘶了一声。
这世间之人啊,总是在自以为上,将原本拥有的东西,越推越远。
夏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的,如蒙在雾呢?
旁边的榑深将她神色间的东西看进眼里,他开口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姒笙偏头看他一眼:“看见了?”
少年嗯了一声:“抱着水等了你好一会儿。”
姒笙眯着眼,瞧着这人偏头的侧脸,目光落在他细碎的发上,抬手薅了一把,笑:“怎么不过去?”
少年头发被薅的翘起了几缕,他说:“女孩子之间的聊天,怎么可以贸然打断。”
姒笙哟了一声:“还挺懂礼貌。”
榑深从兜里掏出了蓝牙耳机,才打开盖子,他顿了顿,合上又揣了回去。
重新掏兜,拿出了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
插上手机,他递了一只过去:“你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漠不关心,不是吗?”
没头没尾。
“我有没有说过,你总自以为是?”看着递过来的耳际,姒笙接过来,却是看着他的兜又道:“不是有蓝牙?”
少年一顿,回说:“没电。”
哦了一声,姒笙戴上耳机,耳边很快传来舒缓的声音。
揣了手机,榑深偏头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阖着眼,大概是睡了。
他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啧,还真的是一个好冷漠的人呢。
他在想,那些曾经没有见过面的日子,他们笙笙的生活,都是什么样子的呢?
遇到过什么,才会让这性子,长成了这般。
深秋的雨都比较多,每每这个时候,姒笙就一整个窝在被子里。
她也不是睡,就是懒得动身起来,还要瞧见那令人糟心的天气。
干脆就不动。
哪怕褚妮跑她房间来霍霍半天,都没能把她拉起来,反倒是被一巴掌拍丢了出去。
揉着屁股站起来,褚妮撇撇嘴,很快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恢复成了那高傲的模样,随之也放弃了拉人出去的心思。
她们阿笙底线到这儿了,再进去,估计就不是被拍出来这么草草了事了。
罢了罢了,她还有小白呢。
不就喝酒吗,和姐妹儿是喝,和兄弟也是喝。
姒笙翘了两次课,第三次的时候,辅导员终于打了个电话给她,问她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怎么不去学校。
当时的姒笙刚拉开被人摁响的门铃,瞧了一眼门外站的人,转身抓了把头发往回走,哦了一声:“抱歉老师,烧糊涂了忘了请假。”
在门外立了两秒的少年瞧着对方的背影,又垂眼看了看自己,抬头,提腿,踏了进去。
主人没关门,所以他应该是被邀请了的。
客人要学会自己理解主人家的意思,嗯,也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带门。
“哦这样啊,没关系没关系,你注意身体就好,这样吧老师再给你批两天假?”
电话里头传来辅导员亲切的问候。
给自己倒了杯水,姒笙握着水杯,垂着眼嗯了一声:“可以,谢谢老师。”
挂掉电话后,学校办公室里,辅导员瞧着电话,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自语:“怎么感觉,多少有哪里不太对?”
他嘶了一声放了手机:“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呢……”
另一边,灌了半杯水的姒笙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正准备又回卧室继续躺尸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那人问她:“生病了?”
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顿住。
姒笙回了头,转了身,瞧着那进入视线中的高个子,沉默了一瞬间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你怎么在我家?”
空气有一瞬间的诡异和安静。
少年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带上的门,将目光重新对上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过小腿肚的宽松针织衣的少女。
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问的他有点不会回答。
顷刻间,姒笙脑子里的记忆忽闪而过,她哦了一声又啧,抬脚走了过来,歪着脑袋看他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榑深伸了伸腕,将东西拎出来。
他打开袋口子:“小龙虾。”
少年顿了顿,思考道:“不过看样子,我应该是白拿过来了。”
毕竟生病的人,忌辛辣。
在人收手前,姒笙弯身将袋子提过来,“都站在这里了,怎么会是白拿。”
生病?
那不过是应付辅导员胡诌的理由。
怎么可以挡了美食前进的脚步。
坐在桌边的时候,榑深偏头,将屋里的模样粗略扫了一下。
怎么说呢,这个风格,和姒笙本人,不怎么像。
是那种中式古典的,复古风,还是一种较为浓烈张扬的暗红复古色系。
这样的颜色,通常会让人想到那种,高贵优雅又张扬豪放的美。
他收了眼,在想,总感觉这个颜色,更像是另一个人的杰作。
或者说,这个气息,充斥着一股子,褚妮的味道。
从厨房拿了餐具出来,姒笙将东西递给他,在少年不解的视线中,她半空的手腕又微微晃了晃:“总不能叫你看着我吃。”
于是榑深伸手接过。
这个时候褚妮来了电话,说是叫她晚点去接她。
“褚一白那么大个活人陪着,让我跑?”姒笙表示美食还没吃到,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她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才套到一半。
榑深抬眼看她,不疾不徐套了手套,伸手去拿小龙虾。
电话里头的褚妮大抵是带了两分醉意的,在咕咚的闷重喧嚣中,能听见她极为失望的吐槽:“别跟我提那家伙,玩到一半人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早也找不到!”
姒笙毫不关心,只是问:“到什么程度了?”
“唔……”电话里的人思考了一下:“挺清醒的。”
捏了捏眉骨,姒笙将手机放到桌上,点开扩音,不急不缓的整理起了手上套到一半的手套。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四十分钟。”
“唔…还是五十分钟吧,我还有酒没上来。”
姒笙嗤,怕是还没吻到那送酒得小鲜肉才是。
“一个小时。”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一瞬,应该是在思考,但很快出声:“好,就这么说定了。”
坐在对面的少年剥壳的动作浅浅一顿,瞧着对面拿起龙虾开始剥壳的人,唇角勾了勾:“倒是第一次见,还能这样讲价。”
啜了一口龙虾的壳,姒笙反问:“不然怎样讲?”
剥了两只,姒笙眉梢皱了几分。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费手。
榑深放了虾壳,将虾肉放进面前的碗里,五指盖住碗口端起,放到对面人的面前,笑问:“你就不担心,她遇见坏人?”
视线在那裹着塑料套也映衬得格外好看的手上掠过,姒笙掀了手上的手套,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筷子,将虾肉夹进嘴里。
她抬眼,眼尾像是对榑深的问题起了两分嗤意:“我更怕坏人遇见她。”
知道褚妮曾叫人怕到什么地步吗?
当年正值青春,受电视剧影响不浅的褚女侠,自顾自担起了保家卫国,哦不,换句话说,是保学府学生安全的大旗,将那方圆几里凡是与“坏”这个字沾边的人都霍霍了一通。
要知道,褚妮虽然因为早产根骨要弱一些,修息也总爱插科打诨偷小懒,但杨女士喂给她的那些上等灵药可不都是白瞎的。
一般些的鬼族在她手上都讨不着好处,更何况这普通人。
于是那电视上稍微叫她感些兴趣的惩罚坏人方式,都叫她学了个十成十。
导致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学府一带浑些的社会人士直接张榜认脸,遇见她便绕道走。
也是那一次,才喜得学府魔女这个称呼的。
校外出名了,校内又如何会逃得过呢,而褚妮的这些行为也被越传越离谱,造成遇见她的人,都惧怕她。
怕什么呢,大概是怕,她一个不高兴,先给你脑袋开了瓢再拧了挡球踢。
“那倒是,”多少听说过一些的榑深便也忍不住弯了唇角:“是个有趣的人。”
少年若有所思,偏了话题意有所指似的,“你对褚妮很好。”
而他的意思也真的是想表达,姒笙归队褚妮的容忍度和包容度,都是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姒笙嚼着虾肉,眯了眯眼睛:“是吗?”
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曾经软糯糯的小家伙趴在她身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榑深点头,他微抬的手在红色的虾壳映衬上,晃动着难有的绝色。
白皙的腕在桌面映着的灯光反射下晕染得特别白皙。
像褚妮曾经给姒笙看的漫画里头,俊美少年郎独有的那份绝色。
夹了筷小龙虾里头的配菜进嘴,姒笙撑着下颚,嚼得不吞不缓。
她微扬下颚,看着那人的手开口:“手很好看。”
少年动作一顿,垂眼看了看,有些意外:“是吗?”
放了筷子,姒笙扯过餐巾纸擦嘴,见状,榑深了放下了手中剥到一半的虾。
因为他知道,姒笙吃好了。
看着一桌的壳,姒笙看对面的人,“吃饱了对吧?”
少年有些莫名,却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对方指着桌上脸不红心不跳的建议:“那就活动活动吧,消消食。”
五分钟后,榑深站在洗漱间,洗着沾满了油渍的手。
姒笙倚在门处,给他递了洗洁精。
随着哗哗的水声,少年的指在水柱间穿插,冲去油渍和泡沫。
拉过毛巾擦净手,少年慢条斯理的理着卷起的袖口。
纯白的袖被拉下来,遮挡住那一晃一晃的白皙皓腕,更显得有些勾人的味道在里头。
姒笙眯了眯眼,眼尾处染起幽色的漫来。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什么东西,挠的她有些发痒。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少年抬手在眼前又检查了一遍:“是哪里没有洗干净吗?”
姒笙提着偌大一瓶洗洁精转了身:“没什么,走神了。”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跟在身后的少年便也跟着停下来,见她转了头来,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忽然开口:“手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
姒笙难得,有什么东西,能叫她连夸两次。
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眼角的泪痣便流转着愉悦的殷色来。
他垂眼,两只手碰了碰,若有所思,“很……好看吗?”
他哦了一声,“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