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神态,走到丝厢阁,他若不抬头看,也不会知晓这个院子的名称,走进院内,看来管家办的很好,这院子配得上贵妾的身份,却又不逾矩。门口等待的丫头看起来比灵芝都小,却透着股机灵劲,不知道这贺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世子爷回来了,娘子在屋内等您呢,您快进去吧。”雀儿虽说是第一次见与莒,但看这穿着和姿态也该猜到来者何人。
与莒点点头,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便推开了门。红烛未熄,贺氏穿着喜服坐在床上,镶金的石榴团扇挡住了她的脸,不知她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与莒干脆做到了她身旁,也未去看她,只是道:“今日在宫中得先生教导有些迟了,让你久等了。”
“世子爷唤我芫娘便好,这是妾在闺中的小字。”贺氏也并不急,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芫娘?”与莒念叨着贺氏的名字,却想起了缘子,本来已经理好的心神此时又失了
贺氏见与莒唤完名字后久久未再言语,心里有些疑惑,把团扇放在一旁,忙转过身看与莒“世子爷没事吧?”
与莒发现自己失礼了,想她养在深闺从小备受宠爱,定是天真单纯,刚刚肯定被吓到了,他自然地拉起贺氏的手“我没事,今天太累了,刚刚吓到你了吧。我知道芫娘家境优渥,受父母宠爱,如今嫁来冷清的沂王府做妾,让你受苦了……”
贺氏见与莒没事,赶紧低下头,“能给世子爷做妾,是芫娘高攀,况且父母之命,芫娘只有听从的道理。”
与莒听贺氏声音温柔,又抬起她的头仔细打量这个女子,有些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很是清纯,却谈不上美丽,不要说和蝶漪、翩翩那样的美人相比,就连雨歌的姿色,她也是不及的。虽然自己与贺家是合作关系,但是这个女子却是无辜的,对她心生了一丝怜悯,“你放心,在沂王府,没人会难为你,尽管你是妾室,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下人们也会对你有礼。”
“嗯。”贺氏小声答应,想着接下来就该做些正事了吧,便又低下头等着。
与莒虽说对她有怜悯之心,但是与她同房心里还是有过不去的坎,与亦如尚有感情在,可贺氏,却不行,只得敷衍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下吧。”
贺氏见与莒倒头便躺在床榻上,并没有宽衣的打算,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也和衣躺下,把红烛吹熄,心里又有了一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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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爷,您打算怎么处置?”昏暗的烛火下,是一脸紧张的赤羽和漫不经心的贵和
“处置?还不急……”
“您是不是早就猜到她是史弥远的人了?”
“如果她是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新恩’又会是谁呢?”
“所以,公爷早就在试探他了……”
“试探不是目的,如果可以加以利用的话……”贵和的话没有说完,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可是她每天近身服侍您,属下还是有些担心。”赤羽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我自会注意。”贵和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又看向赤羽“最近辛苦你和兄弟们了,他们行事隐秘,能被你们查到蛛丝马迹实属不易,还是不要轻易露出马脚,权当做不知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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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尤其是照射在一堆奇珍异宝上时。
素晓端着一个汤碗走进了贵和的书房:“公爷,吃点醪糟吧,奴家亲手做的。”
贵和看到素晓自由出入自己书房娴熟的样子笑了笑:“这醪糟本不醉人,但是你做的就十分醉人。”
素晓被贵和拉进怀中,她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亲昵的举动,拿起汤匙亲自喂到贵和口中,看到贵和连汤碗都不看,却一直眯起凤眼盯着自己看,脸蛋就微微发红,又想起夜夜的种种,身子似乎又软了。
“怎么?晚上勾我的魂还不够,大晌午的也不想叫爷歇歇啊?”
“奴家可不敢……现在这府里的美人们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呢!”素晓撒娇道
“她们敢?!”贵和佯装怒道
素晓看到贵和的样子很是欣喜,这月余的时光让她享受到了无尽的宠爱,自己从前不过是个琴姬,不仅有生活和训练的苦楚,还受人白眼,现在自己不仅有个疼爱自己的公爷,在府中虽无名分,但下人们见她都愈发敬重,自己其实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自己背负了家人的生死,真希望这能一直保持下去,想到这里,又做惊讶道:“公爷今日得了不少宝贝,这些都是官家赐的吗?”
“哼!”贵和听了这话竟一挥手将珍宝都摔在了地上。
“公爷这是做什么?”素晓惊地站了起来,“御赐之物,损坏了可是大罪!“
“这些……都是史弥远送的!他能安什么好心?我府里就算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容他家的一粒米!”
素晓见贵和发怒也不敢再说,连忙吩咐下人把这些清扫了,又道:“公爷息怒,素晓不知原委,素晓有罪,该罚。”
“算了,你一个妇人也不懂这朝堂事,”贵和招招手,“过来喂我。”
亦如侧卧在榻上假寐,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情绪,激动?紧张?
“怎么了这是?我才在书房歇了几日,你就……“与莒从宫里一回来就来了亦如的小院
“我没有“亦如慢慢撑起身子,温柔道
“我都听青莲说了,你这几天吃不下也睡不好,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会与那贺氏怎样的,你又何必……”
“与莒……”亦如知道自己再不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他不知道还要解释多久
与莒握着亦如的手,亦如忐忑的说:“我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
与莒刚想招手青莲去唤府医赶紧给亦如瞧瞧,又想起她不是最近自己就在研究医书嘛,倏地,一丝白光闪过脑海
“我给自己号过脉了,若是没错,”亦如小心地说,“就是滑脉。”
说完,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如果她看一眼与莒就会发现,与莒也在低着头,亦如发现与莒并未说话,握着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她不确定他明白了没有,又轻声加了一句“你要做父亲了。“
与莒深呼一口气,这些话对自己的冲击太大了,但是最后一句还是让他心头一动,他知道此时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赶忙温柔道“还是叫府医来确定一下吧,你现在的医术,给自己号脉,行吗?”
“不要!”亦如很是激动
与莒看着她有些疑惑,亦如赶紧解释:“我没有骗你,但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妇人怀胎,前三个月最是紧要,等稳妥了再说不迟。”
与莒没想到亦如会这么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他从未怀疑过亦如会骗他,只不过担心他会借此机会要个说法,虽然他很想在皇孙这件事上拔得头筹,但是亦如的身份太敏感,若是个女儿还好,若是个儿子……恐怕更会坏自己的事,见她如今想瞒着,那再好不过了,还省了自己的一番唇舌。
亦如见与莒半天没有说话,以为是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刚要再开口,就听与莒道:“也好,还是你思虑的周全,不过青莲近身照顾你,也不用瞒着,需要什么食材、药材就吩咐她去采办,反正府内都知道你近来钻研医术,也不会有人起疑。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亦如听了与莒这么多关切的话很是开心,急着打断他:“我自幼习武,身子没那么娇气,况且近来医术精进了不少,前段日子有几个丫头病了没银两看郎中还是我给医好的呢。”
“怎么?她们竟然还敢劳烦你?”
“没有,你都下令了,谁还敢扰我清净啊,是青莲知道我和蝶漪比试的日子近了,总不能纸上谈兵,正好府里有现成的人让我试试。”
“是啊,都一年了……”与莒听到蝶漪的名字就开始神游天外
亦如想着的是定下的一年之约,而与莒想着的是缘子离开他们的日子,两人都默然……
还是与莒打破了沉默,“这段时间可要苦了我了。”
“怎么苦了你了?”亦如对与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得要领
“你说呢?”与莒一边说着,一边用冒火的眼睛上下扫着亦如的躯体
亦如怎么会看不出他目光中的狼意,脸红得诱人,“都说了等稳妥一点!”
与莒赶紧搂过去“那我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那你就睡书房吧。”
“哎……我就说,我命苦嘛”与莒说着把下巴搭在亦如的肩上,狠狠地嗅着她颈间的香气
“都说了,别乱动……”亦如有些口是心非,她的声音出卖了她
“我知道,就是想和你再腻歪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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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场雨的草原又添了些凉意,不过这并不妨碍将士们的汗水浸湿衣衫。
“好!“将士们一阵喝彩
宝嘉穿过人群,看着漓月最后一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马上飞驰的假人,心里也感叹她的箭术进步如此迅速,漓月掉转马头,笑了笑,“下次若在假人手里拿粒葡萄,我射中了才算本事“
“福晋这话说的好,不如明日我们就这么练!”那天的颜盏副将在一旁说道
“您笑话我”漓月近日和将士们也算熟识了
“你这确是个好法子,一会我们就去禀告将军,他肯定又得夸你,哈哈……”
宝嘉听这副将的意思是要带着漓月再去术虎高琪的营帐,赶紧喊道:“漓月!”
漓月这才看到宝嘉,赶紧下马。
“爷叫你回去吃饭呢!”宝嘉的语气酸酸的,漓月知道这是替完颜琮醋的
“宝嘉姑娘,你可真是守时啊,一刻都不让福晋与我们多待!”颜盏副将也想与宝嘉玩笑几句,没想到宝嘉一点面子不给,突然换了官方的语气,“郓王福晋身子不好,还请将军多担待!”
“哪里话,不敢不敢……”颜盏副将一个粗人,知道这个宝嘉姑娘不是好惹的,心里虽有不快,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漓月有些尴尬,回头冲颜盏副将微笑一下,扬了扬下巴,颜盏副将点点头,便走向了术虎高琪的营帐。
“走吧。”漓月再回头拍拍宝嘉的肩膀便往营帐走去,宝嘉恨恨地说:“你竟然背着爷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漓月停住脚步,眼睛微眯,回头看向宝嘉:“你要挑拨我们?”
宝嘉知道这玩笑不能再开了,爷最近的情绪刚刚好点,可不想再见到他上次发怒的样子,便撇撇嘴,“快走吧,一会爷熬的汤该凉了。”
喝完碗里最后一滴汤,漓月笑着看向完颜琮,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完颜琮刮了刮她的鼻头,“走吧,去遛马。”
二人疾驰一段后,来到每晚都来的湖边,静静靠在一起看夕阳,再看星空,这是他们每日难得的片刻安宁。完颜琮问道“明日什么安排?”
“晨起练枪,上午对练,下午射箭,晚上遛马。“漓月没有感情的说着每天都重复的事情
“宝嘉不是说你的箭术精进不少嘛,怎么还练啊。”
“哼,我的骑术估计连个千夫长都比不上,更别说箭术了,之前自己太自大了。”
“可是我听说你的枪法除了术虎高琪,别人根本招架不住啊。”
“那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漓月有些自豪
完颜琮看着漓月的目光充满了宠溺,摸摸她的头,“好啦,回去吧。“
沐浴过后,漓月自顾自地上了床,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完颜琮赶紧吹了灯,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嗯?“漓月妄图想用困倦掩盖过去
“和我装傻!“完颜琮用手指轻轻戳着她的腰
漓月受不了这种痒,连忙求饶,“阿琮,快停下来!“
完颜琮怎么会如她的愿,一阵压抑的欢歌过后,阿琮看着一身香汗的漓月,紧忙温了水再帮她擦拭。
“白日里要和将士们一起操练,晚上还要来伺候你,真是要累死我啊。”漓月娇嗔道
“你伺候我?明明是本王伺候你好不好?”完颜琮瞪回去
漓月翻了个大白眼,有些担忧地问道,“阿琮……我这个月好像没来月事。”
完颜琮愣了一下,马上欢喜道“要真是有了,我马上给皇兄修书一封,咱们明天就启程回汴梁。”
漓月看着完颜琮搭在自己的脉上,有些紧张,“怎么样?“
完颜琮有些失望,“快点睡你的觉吧,明天夫君给你开点药调理调理。”
“又要加药啊……“虽然漓月知道不是有孕很开心,但是听到要吃药便苦乐脸
完颜琮不满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期盼与我有个孩子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吧……“漓月拉着完颜琮的手,她知道阿琮的心,她是愿意的
完颜琮感受到漓月的情绪,温柔道:“女子有孕太早也不是好事,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我心里有数,急不得,别想了,睡吧。”
不一会,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完颜琮看着怀中的人却睡不着,内心很是愧疚,漓月的气血不是很稳,和自己的药方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只要不受到之前人事物的刺激,漓月暂时是不会想起来的,自己要不要把那个药停一下呢。
丝厢阁的烛火已熄,借着月光仍可观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进了门。
“东西拿到了?”床上的人并没有任何惊慌,甚至声音中带着些期许
“拿到了,娘子。”说话的正是那个人影——雀儿
“我还以为这王府戒备森严,送点东西进来难于登天呢,还好听了母亲的话。”贺氏穿上鞋下了床,坐到桌旁
“可不是,还好夫人有本事,虽说这府里的下人说出去身份好听,却都是没见过什么油水的主,咱们家把银子一使,门房都乐呵的把东西往里面送呢,”雀儿边说边打开了食盒:“再说了,娘子不过是想念家里的果子,他们瞧见也放心了,就算管家问起来也不算大事。”
贺氏掰开食盒里的果子,夹着的馅却别有洞天,一小包裹得紧实的药粉被她放在掌心,“母亲说这东西极为难得,有效力又不损身子,”她似乎下了决心,又似乎胜券在握,“要不明天我就试试?”
雀儿知道,她的小娘子从来都不是在询问,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听说世子爷在书房歇了几日,我们也该炖点补品去孝敬一下了。”
“别放太多,免得他察觉出来。”贺氏起身往床上走,云淡风轻留下了一句
雀儿点头道:“是。”她也希望小娘子马到成功,要不辜负了这几年那些个嬷嬷的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