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四周又一片躁动哗然。
惹得这密密麻麻观礼的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不停。
王老爷愣在那里,更是一脸哭笑不得,印堂漆黑,嘴角直抽搐。
倒是总算听明白了,这家伙絮絮叨叨了大半天,可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想说……
喂,老王,虽然本公子以前很不喜欢你,不但因为嫉妒你的才华,而一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天天做梦都想着能让你身败名裂,而且对你的所作所为也很是轻蔑不屑的。
但是今天,亲眼目睹了太后寿典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你丫仅仅为了替一群毫不相干的低贱百姓讨个公道,硬是吭哧吭哧就是干,跟皇太后拍桌子摔板凳的,连小命都不要了。
本公子是彻底服气了,彻底被你那英俊的外表所征服了。
所以,一咬牙,决定了,要拜你为师,以后就跟你混了!
呃,逻辑很严密,思路也毫无问题!
可关键是……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家伙脑子多少是有点彪吧?
就算你丫现在,对本老爷很崇拜,而且是五体投地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那种,想要跟本老爷混,一起干大事业,可也没必要非得拜入门下做弟子啊!
至少 ,顶着个师徒名分,以后怎么一起去凤仪阁愉快地玩耍?
换做以前,倒还无所谓,可现在,你丫已经恩科高中,即将走马上任成为朝廷命官。
若是本老爷再收你为弟子,岂不就坐实了在朝中拉帮结派扶持党羽之嫌?
虽然吧,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这种现象在朝中也早已屡见不鲜,诸如吴正德与曹牧。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张嘴就大声嚷嚷,你让英明神武的景隆皇帝怎么想?
况且,你可还是天下大儒李舍人的亲传弟子,昔日稷下学宫首席大弟子呐!
虽说稷下学宫已解散,可人家李老头还没死呢,还在老家种地养鸡呢!
你这就改换门庭,你李老头又怎么想?
天下那帮酸腐儒生,会骂你三姓家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的!
更重要的,瞧瞧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叫“满朝文武与勋贵,枉费平日里张嘴闭嘴是社稷百姓,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仗义执言”?
什么叫“就连那些平日里满嘴先贤圣人之德的儒生士子,竟也无一人站出来,拿起手中笔,为澄州数十万百姓说句公道话”?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你这不摆明了,就是在痛骂这满朝文武与天下儒生,皆是一群趋炎附势胆小怕死的虚伪小人吗?
你这还只是刚有了官身之资,还没走马上任呢,就已经先把满朝文武得罪个精光……
以后还怎么混?
人家都不要脸面的吗?
难道就没瞧见,刚才你这两句话一出,那乌泱泱一大片文武百官,一个个脸都绿了?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官场浮沉明哲保身的道理啊!
咦,这做官,不是你这样做的!
然而这时,不等他说两句什么,却见百官队列中,一个身穿朱红色官袍身材削瘦,下巴留两寸青须的中年男子,却是铁青着脸冲了出来。
那叫一个气急败坏,身子都哆嗦个不停。
双目喷火死死瞪着柳大才子,隔着老远,声声怒喝,“你是昏了头了?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逆子,还不快给为父闭嘴!”
毫无疑问,正是执掌御史台身负监察百官勋贵之责的当朝谏议大夫柳正道。
可没想到,任凭这小老头气得直上蹿下跳,柳俊彦却是一脸坚毅果断。
转身望向父亲,举止恭敬九十度弯腰一拜,“父亲息怒,还请父亲恕儿子不孝忤逆!”
又是一本正经道,“说实话,儿子自幼出身优越,也自负有些才学,琴棋书画圣人学问皆有涉猎。”
“因此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皆是朝政,是官场之道,至交往来,不是贵胄官宦子弟,便是饱学文士。”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以至于儿子从来都以为,饱读圣贤书也罢,科场搏伐也罢,人生所求,无非名利权势,无非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可直到今日,于先生面前,儿子才幡然醒悟……”
“人活一世,终究不过浩瀚历史中一粒尘埃,或许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天下读书人,也包括儿子,自诩圣人子弟,自诩清高不凡,似乎从一开始就忘了……”
“圣人之道,在于修心正德,在于明礼启智,当胸怀社稷百姓。”
“此等胸襟,儿子不及先生之万一也!”
正了正色,又朗声道,“至于儿子所言,主动请命愿前往宋西都护府上任,我也知道,父亲无非担忧儿子,前程与安危。”
“毕竟昔日西诏宋吕之地,不但土地贫瘠教化不通,瘴疠横行,且民风彪悍,再加残余势力居心叵测,以致民变动荡不断。朝廷一筹莫展,朝官闻之色变。”
“可是父亲,既然这西诏宋吕之地,如今已纳入大康版图,那那里的百姓,自然也便也是大康的子民!”
“而先生教我,纵然前程凶险,亦当鲜衣怒马正少年,亦当有舍我其谁之胆魄!”
“儿子也深知,治理一乡一县,可远比写好一篇策论文章要难太多,且此行凶险!”
“可儿子还是希望,能用毕生所学,倾尽全力,去为那里的百姓,为咱大康的子民,做些事情。”
“纵然龙潭虎穴,可那张逊张谦二位兄台,堂堂新科状元与二甲第六都能去得,为何儿子区区一个二甲榜末,就去不得?”
随即扭头望向王老爷,“还望先生成全!”
话音未落,霎时间,却更是将柳正道气得够呛。
狰狞着脸,暴跳如雷,“逆子!你这逆子!”
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你这是要把为父活活气死!”
“那王修小儿,到底都给你灌了些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连为父的话都敢忤逆了?”
“为父早就跟你三番五次提过,这姓王的小儿,虽颇有些本事,也颇有些治世才学……”
“可终究少年轻狂,秉性狂悖无状,且为人阴险狡诈,这就是个奸猾小人,让你离他远一些,否则有朝一日难免受其牵连惹来大祸!”
“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