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
都已经快立夏时节,一场瓢泼大雨,反倒给大康京城,徒增了不少凉意。
骤雨初停,可静安街五号这座气派府邸,亭台楼阁重重院落,依然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细柳顾不得天空点点细雨将她的裙摆都已淋湿,几缕发丝贴在额前,尚且还向下滴着水珠,有些难受……
正朝着后院,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
尽管这样,却将怀里抱着的厚厚一摞账册,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雨水浇湿了。
说实话,虽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可因为家境苦寒,实在活不下去了,被爹娘卖到牙行,再被牙行卖到这座府邸做丫鬟,已经快四个年头了。
其实这几年,也只能在府上做些洗洗刷刷的苦力活。
穷人家卖身为奴的孩子,不就这样?能混得一口饱饭,能活下去,就已算是幸运。
而更为幸运的,却是就在上个月,偶然一次机会,因为做事谨慎小心,被府上那位身份尊贵无比的主子所赏识,调到身边伺候。
活儿也轻松,无非需定期去主子所掌管的康泰商行位于京城的几家执事铺子,取些生意上的账册回来,主子需要随时核算查阅账目。
然后便是负责整理主子书内,所有的典籍手册,笔墨纸砚也许随时更换。
当然,主子在书房读书或者工作的时候,也得在旁边伺候着,做些端茶递水的活。
虽然也不得多少空闲,但总算不必再做些抬水洗衣的活,每天累得腰酸背痛。
而且,每月还可以领些薪俸。
因此,她自然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机遇。
片刻间功夫,便已到了宅子后侧,那座雅致的独立小院。
而当她顾不得擦拭一下额头雨水,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再小心翼翼推开二楼一间厢房房门进去……
便见古色古香的书房内,正中央那张梨花木书桌前,正优雅款款坐着一位婀娜曼妙的女子。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淡紫色烟纱长裙,腰系流苏,头戴珠钗。
优雅而端庄,温婉而高贵。
此刻,女子倒并没有就着算盘核算一些账册,只是正写着一幅字。
写得很慢,却说不的专注。
更重要的,哪怕她细柳识字不多,也从来都觉得主子的字,特别娟秀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这时,眼见她那小心翼翼又被小雨淋得几分狼狈的模样,女子先是一愣。
可随即,投过来一道责怪眼神,“你怎这么笨,就不知道找把雨伞,或者等雨停了再回来?”
尽管主子从来都是这样,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和颜悦色,从没有因为尊贵身份而多少架子,而且对下人也特别好,可细柳却不敢丝毫逾越。
仪态恭敬盈盈一欠身,才赶紧将那一摞账册呈上。
女子又温婉笑笑,几分关切,“赶紧回房换身衣服,再去后厨熬碗姜汤,别染了风寒……”
细柳神色一愣,本想说些自己不要紧,还得在主子身边伺候之类的话,可眼见女子责备眼神,也只得再行了一礼,朝外面退去。
主子从来都是如此,虽从不摆什么架子,对下人也极其和善,可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高贵气质,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其实说实话,自从被调到主子身边伺候,她心中都一直诸多疑惑。
依照主子的身份,虽说掌管着偌大一家商行,却哪有必要非得事必躬亲,连每一笔账目都得亲自核算?
这也就罢了……
这一个月,还曾多少次,亲眼看见主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檐台,目光幽幽望着南方。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从未有过得惆怅哀伤,甚至眼角还隐约点点泪花。
可是她什么也不敢问!
她细柳虽书念得很少,却也深知,作为下人,必须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据说,她的上一任,伺候主子读书写字的那个丫头,就是因为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才被责罚,调去了其他院子做事。
可没想到,当她刚要推开房门出去,却又被叫住了。
转过头,却见主子已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她,不知为何,神色隐约有些担忧。
半晌,才小声问道,“今天你在街上,可曾听到有北方前线的消息传出来?”
细柳有些疑惑,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也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女子似乎料到会是如此,笑笑,“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随即,又隐约几分急切,“南方呢?南楚呢?”
细柳依然只能摇头。
女子明显有些失望,可尽管几分担忧之色,也只能一声轻叹,“也对……”
“算算时间,南楚新王的登基大典恐怕都还未进行,又路途遥远,哪会有什么消息?”
紧跟着,便不再说话,只是弯腰继续写字。
可同样这时,书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接下来的清醒,却让细柳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外面,急匆匆冲进来一俊俏女子,翠绿长裙,她也认识,同样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名为翠莲。
一身衣裙同样被雨水湿透,可不知为何,面色苍白,竟是说不出的慌张。
来不及欠身行礼,跌跌撞撞冲到女子跟前,却是“噗通”一声,便已趴在地上。
身子颤抖个不停,一声悲怆大呼,“殿下,出大事了!”
“南楚乱了!”
趴在地上,更满面惊恐,声音都沙哑得含糊不清。
“殿下,宫中传出来消息,就刚才,南方有紧急军报传来……南楚大乱!”
“上月二十四,本是南楚国王朱举的出殡之日,可仅仅第二天,南楚大诏司马游四方,竟早已暗地里挟持勾结了南楚禁军统领以及王城外驻军……”
“谋权篡位,发动了政变,短短两天,便攻占了南楚王城,活捉了大王子朱振,三王子朱豪母子侥幸逃脱不知去向。”
“紧随其后,游四方便公然宣布,自立为王,废南楚国号,择日登基,并且自此,彻底脱离大康藩属国身份!”
“不仅如此,那游四方更与西诏、宋吕两国相勾结,三国几乎倾巢而出,合兵十五万,对咱大康岐山之地,展开猛攻!”
“企图一举夺回岐山通禹之地,从此大举进犯大康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