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谨身精舍。
功行一个大周天之后,嘉靖神清气爽地从八卦台上站起身,背着手,一副爽到的模样。
“皇爷,您稍等,马上就可以泡脚了。”
黄锦立在通道的火炉旁,脚边放着一个木盆。
木盆是新伐后晾干的松木做成,没上漆,连桐油也没抹过,白白的。下脚的那一半高约一尺,带把的那一半高有两尺,两尺的木板这边又在上面凿有两个圆圆的洞,让搓脚的人好将手从洞中伸进去。
一把好大的铜壶在通道的火炉上烧着,黄锦伸手在铜壶边上一摸,便知道温热恰到好处,于是右手提起了壶,左手伸进木盆的一个圆洞,拎着一壶一盆,向嘉靖走来。
史载:嘉靖帝洗脚的木盆一律用刚刨好的松木板做成,既不许上漆也不许抹油,原因是嘉靖喜闻热水倒进松木时透出的木香。
一个木盆只用一次,第二次没了这股木香,便将之赏给宫里有职位的太监。
还真别说,死鬼嘉靖的这种爱好,现嘉靖也继承了。
木盆能值几个钱,一天泡三次脚,又如何?
身为大明天子,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嘉靖还是那身宽大的便袍盘坐在蒲团上,厚重的淞江棉布袍服罩着盘腿也罩住了整个蒲团,见黄锦一手提壶、一手提盆走进精舍,脸上竟露出了孩童见到糖葫芦那般的笑容。
黄锦将木盆下脚的那边摆向嘉靖的蒲团前,拖着长音说道:“爷,松柏常青!松香味要起喽!”
一边喊着,铜壶里粗粗的一线热水沿着木盆内部的木板周圆射了进去,热水激出木香氤氲腾起。
嘉靖早吐出了腔腹中的那口气,这时微闭着嘴,用鼻子细长地深深吸着,热水泡着新木那股松香味慢慢吸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在他的龙体中游走。
这个看似不起眼、柔柔弱弱的动作,却是带起体内的血液好似长江大河般,汹涌而流!
同时,他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大黑洞,吞噬掠夺着面前的松木香气。
“呼!”
“吸!”
“呼!”
他每一“吸”,每一“呼”,都似乎暗藏着某种韵律。
一呼一吸,一进一出,循环往复之下,丹田之中,那精纯的先天之气跟着吐息游走。
如此往复,嘉靖一连吐吸了好几口长气,一直把松木的香气吸得渐渐淡了,便不再吸气,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黄锦望着万岁爷那绵长似乎永无止境地吐息,心神震荡,等嘉靖伸出了洁白如玉的双脚,这才到木盆边蹲下:“万岁爷,咱们热脚喽!”
喊了这句,伸过手去轻轻捏着嘉靖身前的袍服往自己这边一撩,整个袍服恰好盖住了脚盆,搭在高出一尺的木盆边上。
嘉靖看人从来没有这样的目光,望着黄锦就像乡下人家的老爷望着自己憨直的仆人,脸上露着毫无戒意又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态。
黄锦蹲着,将双手从高处木板那两个圆洞中伸了进去,在罩着木盆的袍幅里开始给嘉靖按着穴位搓脚。
嘉靖望着黄锦,整个面容都松弛了下来,显然十分舒坦:“黄锦。”
“奴婢在。”黄锦一边娴熟地给他搓脚,回话也十分松弛。
“在葵花宝典的修炼上,你已经有些造诣了吧!”
“爷这是在明知故问呢!”也只有黄锦敢如此回话,低着头找着穴位只管搓脚。
他不看嘉靖,嘉靖反倒一直紧盯着他:“掌嘴。朕怎么是明知故问。”
黄锦笑道:“皇爷都成仙作祖了,还不许我们这些鸡犬也跟着升天?”
嘉靖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朕今日确实在成仙的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黄锦这时才仰起了头,望向嘉靖:“那奴婢今日可要好好沾一沾仙气。”
“沾吧!那《西游记》中不是写了吗?”
黄锦的手在圆洞里停住了,接着故作放松又搓了起来。
修仙第一步,踏足先天之境。
何为先天?
武者自修习内功起,生出气感,气运周身之后在武林中也不过三流,积蓄日深之后打通十二正经者在武林中才算得上二流,奇经八脉具通者,才是一流。
而全身经脉皆畅,沟通天地后可至先天。
先天者,脱胎换骨,再与常人不能等同!
只有到了这一步,才能称一句绝顶高手,不入先天者,不管一流武者也罢,还是二流武者也罢,皆是碌碌而已!
而先天真气,卓有神异,不但能驻颜长生,大幅延缓人体衰老,还可从一开始,就温养元神,壮大精神。
如今,王重阳、孙思邈也不过是先天的上层境界。
而先天之上,便是破碎虚空了。
双龙世界。
岭南,宋家石城。
宋缺一身白衣,盘坐于磨刀堂中,完美修长的手指划过膝前的“水仙刀”。
只见刀体薄如绸缎,像羽毛般轻柔灵巧,还渗出蓝晶晶的莹芒。
这口刀,不厚重,不大气,不磅礴,但锋利、坚固,宋缺用了一辈子,所创天刀八诀,便要配此刀才能发挥出十成战力出来。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刀道的境界,不代表着不用刀。刀者,自然需要一口适合自己的刀,才是完整的一体。
嗡嗡!嗡嗡!
单薄长直的水仙刀在宋缺手指划过的瞬间,颤动不休,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刀者若想用好刀,必须先学会磨刀,磨刀既是提炼刀魂,也是与刀培养感情。
宋缺这些年来,已经极少演练刀法,大多数的时候,只是静静的端坐磨刀堂中,擦拭,轻抚,感悟刀意。
与水仙刀培养感情。
锵!
宋缺将水仙刀插入刀鞘,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磨刀堂正中,手掌拂过那面巨大的青石。
自从掌握宋阀,建起了这座磨刀堂开始,宋缺已然不记得此石上刻过多少名字。
如今,这些名字大多都被拂去,磨刀石之上,多出了一个名字。
孙思邈!
“孙思邈!”
宋缺手指拂过这三个字,心中再次回想起那日与之论道的一幕。
那是个真正的天才!
武学上开山立派的天才!
虽然,他的战力还不够强大,但只要给他时间,宋缺相信,未来必成一代宗师。
孙思邈同样也在思考着,他的武学境界是有了,但论战力,却是与这些一辈子沉迷于武学的武者,有些差距。
先天之境,不足为奇。
但掌握了武学真意的先天之境,才是真正的宗师。
不管是刀意,还是拳意,或者剑意、杀意,孙思邈想了好多天,想不透,他心中只有一股子医者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