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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舟不认识这个拦路的妇人。在她看来,这个拦路的妇人瘦高个,五官大气,一身麻布口袋一样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到显出来弱柳扶风的身姿。有点上了年纪,四十来岁的样子,但是跟村里其他做农活的妇人比起来,一张脸倒是满白净的。

这妇人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似是有什么秘密要跟她们分享。周晓舟竖起了耳朵,准备洗耳恭听。

“唉,小宝他娘,你……”余大娘本来是要说什么的,却看见张氏手里拿着的黑板,这玩意儿那么大一张,整个都是墨绿色,周围还包着银白色的金属条,一看就是好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个啥?”话头一转,余大娘要说的就变成了这个。

“这是周夫子的教具。”小宝的娘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周晓舟说这怪头怪脑的板子叫什么黑板。要她说明明是绿色的就该叫绿板,叫什么黑板呀!牛头不对马嘴的。

这时,这妇人才像是看到了周晓舟一般,假模假式地说:“这就是周夫子呀!我是听我当家的说,村里来一个女夫子,就是没见着,今儿算是见着了。诶真好。”

周晓舟不知道她这个真好是说她呢好呢,还是说村里有了夫子好,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继续微笑。

“诶,周夫子,我冬青能来上学不?”这妇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自说自话,“要我说,你就不该非要什么六岁以上的娃娃才能去学堂,我们冬青这样的孩子也是想念书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小宝的娘才想跟这余大娘周旋了。

“你着什么急啊!”余大娘见小宝娘不愿意搭理自己,脸也耷拉下来了,“那边说正事儿呢!都快干起来了。我怕你一头撞进去,耽误事儿。”

周晓舟虽然听着两个妇人谈话,但是眼睛的余光一直是关注着前头的。正如余大娘说的那样,前面的局势有点一触即发的感觉。

小宝娘弱弱地回她一句:“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耽误什么事儿。”结果却被一声暴喝吓得话都含在了嘴里。

暴喝声来自于她的邻居,李金牛。

“站住,告诉你别往前走了,你们要进村,那是不能的。”李金牛大喝一声,那穿制服的小吏跨出去的脚就收了回去。

“你们这是个什么章程?要造反吗?”这是年长一些的那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在讲话,他阴恻恻地要笑不笑的样子,周晓舟都替他尴尬。

“可不敢这样说呐!可不敢这样说。”老吴头现在笑得一脸谄媚的。

“我们刚才就说了,有啥事儿你二位官爷就在这儿说得了,我们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在这里了,就别往村子里去。”吴文在一旁帮腔。这

明显是睁眼说瞎话,这空地上来安村这边就站了十来个人,周晓舟就知道好几家的男人不在这里,

“这村子里都是老人小孩的,没见过生人,官爷进去了,怕吓着了他们。”老吴头说着软话。

“村长,甭跟他们废话了,你们憋着什么屁,赶紧放了滚。”李金牛把手里的扁担往地上一杵,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

年轻的那个小吏,显然沉不住气,被他这一激,火气也上来了。

只见小伙子往前走两步,拿着根长棍护在胸前:“我看你们就是要造反的。我们不过是好心多走这一趟,把县里的消息讲给你们听一听。你们要是不满意,就上县里说去。这穷乡僻壤的,显得谁愿意来一样。”

“呸,你要是不愿意来我们这儿,转头就往回走,没人拦你。”李金牛是一点都不客气。

那年轻一点的小吏被说得涨红了脸,显然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老吴头这是上前打圆场了:“官爷,官爷,消消气,消消气,这后生不会说话,你别怪罪。官爷能想着我们村子,小老儿是万分感激的,不知道官爷给我带来了什么吩咐。你说了,我们照办就是。”

年长的制服男,把年轻的那一个按到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跟老吴头周旋:“老吴,你说你们,这么大阵仗干嘛,这吓到小孩子就不好了。”

然后他指着小年轻跟老吴头说:“这孩子是县东头尹家的小子。来我们收粮队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这县东头的尹家你是知道的,人说我们现在这位县官马上就要高升了,接替他的可就是这尹家的当家人了。”

这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连周晓舟逗听出来了。她没想到,这县里来的人说话这么水平,这来安村这头也不赖,这唱黑脸的唱红脸的都有,能屈能伸,真是人老成精了。

“竟然是这样吗?那可真是恭喜了。只是马爷,你看,这村里确实是老的老小的小,看到你们这穿官服的就害怕,不然有什么事儿你先给我透个底儿,我等会儿帮着您传达。”

老吴头这话就一个意思,要说事儿说事儿,这村你是甭想进去了。

这叫马爷的制服男,见来安村的人如此坚持,也就不在强求,只把脸一垮,喊着身后的小年轻:“既这么着,小尹,你来给吴村长说一说。咱们县官老爷给下面村子制定的章程。”

周晓舟就看见那叫小尹的制服男牛逼哄哄地走上前来,下巴望天:“县官老爷说了,马上县里有贵人来视察,要办些个大活动,各个村子都要摊派,加上粮税人丁税征收在即,这马上夏粮下来,一户就先缴六成的地租。”

此话一出,来安村这头就炸开了锅了。

“六成!怎么能交六成。”

“这夏粮还没下来呢,今天天旱,能有多少收成可不好说。这一下要了六成,我们还活不活了?”

“这人丁税不是年前才收了吗?”

“就是就是,这才过完年才四个月不到,竟又要收吗?”

“这是什么道理,县官就能乱收税吗?”

“这是要逼死我们呐。”

老吴头老神在在,任由村民发泄心中的不满。

年长的马爷眼见村民们越来越激动,清了一下嗓子:“你们也别觉着多,这不马上瓜果就下来了,饿是饿不着的。你们呀就乖乖地交税纳粮,这县里办完了活动,兴许上面来的贵人看了高兴,咱们县也能多捞一些好处不是。他们就是漏出这么一星半点的,咱们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