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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是,教宗 > 第144章 光明之下的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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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城区,繁荣的市区与贫民窟交界地带。

自数年前由皇帝委派约拿推行自由邦计划以来,维也纳周围的大庄园占地面积日趋减少。相应的,城市面积与日俱增。城区面积短短五年暴增了百分之三十五,虽然绝大部分都是进城务工贫民组成的贫民窟,但同样增加了一片聚集着新兴权贵的街区。

维也纳上层的传统贵族酸溜溜地称呼这些暴发户为“威尼斯人”,不仅是因为这些新贵多是在数次大规模战役中赚得盆满钵满的退役前军官,更因为被威尼斯外籍军官奉为凤首的高尔文将军也在这片区域购买了一所双层带花园的私苑。

不知道是不是雷恩的错觉,他总觉得他们正在渐渐偏离人流密集的大路,更是和前往宫殿的路途渐行渐远。

周围的路上少见衣着光鲜的商旅,也不见带着小弟们巡街遛犬的贵胄子弟,目光所及,尽是些短褐小帽的工人泥腿子,令他这位习惯了和富家子弟交往的大家族继承人颇感无所适从。

相较于迷茫的传统派贵族雷恩,高尔文和皮雷却是都有了回家一般的感觉。

皮雷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诺贝尔大人,咱们这是在往哪走啊。过了这条街,都快到我家了。咱们不是要去面见陛下吗?”

高尔文点了点头。

这条路恰好是从军营回家的道路,传闻中,维也纳地下世界的几大外来帮派都从原本的黑酒馆转移到附近盘踞,因而治安绝对称不上安定。他无论何时都身穿军官制服,倒是无人敢找他的麻烦,毕竟暴民也是民,而民不与官斗是几千年的传统。

可他确实见过不少次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带着雇佣来的黑帮小弟,用暴力手段收租的景象。他对这片地区居民的印象就是“偏离王化的暴徒”,除非必要,否则以他的身份,一辈子都不会和这群人有任何交集。

“别急,我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送上门去。”罗贝尔轻笑道,“现在维也纳主政的人,是我和素来不对付的老贼博罗诺夫,以及只对陛下忠诚的恩里克阁下。话说如此,我之前可是用不太礼貌的手段让教会的士兵把他们从皇宫里揪了出来。如果换作是你们,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我进入皇宫吗?”

“您可是大公国的宫廷宰相,他们只是以陛下近臣的身份暂代权柄而已。”高尔文冷哼几声,“若是他们对您不利,不消您出手,皮雷就会把他们从摄政的位子上踢下去。”

“没错——欸,为啥是我?”

“殿下和盖里乌斯元帅复职之前,我是野战军仅有的主将。贸然出手,影响不好,容易把殿下置于宫廷政变的嫌疑之下。”

“不愧是大哥,果然办事深思熟虑!”

扯淡啊,你大哥在糊弄你呢。

罗贝尔在心底腹诽两句,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这次携胜利之势回国,希望陛下承认我在威斯特法伦的治权。陛下那里好糊弄,但如果博罗诺夫给我添乱,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在他给我个下马威之前,我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手段上不得台面,因此要找一个旧识帮个小忙。”

“是你们认识的人,见到他之后,别惊讶,也别说出去。”

四人结伴同行,很快走到一条两座宅院之间的昏暗深巷。

罗贝尔在四周寻找一番,借助熹微的光线,他在一面砖墙上注意到一块蓝色染料绘制的特殊标志。

“应该就是这里了。”他向三人展示标志的形状——一只蓝色的猎犬,“顺着这条路进去,就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那个标志,我有印象。”身为城防军将军的雷恩熟悉维也纳城内大部分势力的徽记,说道,“我记得,那是一群摩拉维亚人组成的帮派。经常被教会雇佣去收取市民欠下的什一税……”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十分钟后,绕过复杂的巷子结构,在摸黑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四人终于沿着途中的记号来到一栋静谧的独栋小楼,门上挂着“合众酒吧”几个大字。

雷恩走上前,摇了摇木门前的铃铛。十几秒后,大门被人打开,开门的男人看了看雷恩身上的军官服,用一脸无辜的表情对上雷恩凛冽的视线:“军爷,小店小本经营,利润浅薄,实在没余钱孝敬您老,要不,您找隔壁的问问?”

“罗恩·格列夫茨基,捷克人,51年3月,从布尔诺搬家至维也纳近郊,因为投资失利而失去仅有的家产,之后流浪街头,后被新兴的摩拉维亚帮派接纳,因为口舌伶俐,被首领委以重任,主要负责雇佣合同的签订和商讨事宜。”

雷恩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完。男人坦然接受着他的注视,抠了抠鼻子:“所以呢,您是来抓我的,还是来捣毁我们这群犯罪分子的窝点的?”

“我怎么敢,毕竟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就在我的背后呢。”

雷恩让开身形,罗贝尔迎面走上。看见来人的样貌,男人先是一惊,随后挠了挠头,回头对屋里喊道:“老大,贵客上门了。”

“谁啊?”深邃厚重的嗓音响起。

屋里传来一阵穿外套的窸窸窣窣声,不一会儿,穿好常服的基诺申科夫走到门口,与罗贝尔四目相对。

“哦呀,实在好久不见,算算时间,您确实也该到维也纳了,罗贝尔大人。您身边这些,想必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吧。”

“马雷克,最近还算健康吗?”

“托上帝的福,只是脸上多了道不痛不痒的疤,其他一切正常。”

“我记得你。”高尔文忽然说道,“之前我去教堂做弥撒的时候,你在艾伊尼阿斯主教的身边当跟班。”

基诺申科夫呵呵一笑:“那是我的兼职,您知道的,和统治阶级压榨人民的利润相比,黑帮黑产之流根本不算赚钱。”

“我有事要和你单独商量,麻烦你的人接待一下我这三位同伴,他们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罗贝尔回头对三人道,“我去去就来。”

片刻后,在独立且隔音的单间里,罗贝尔看完了基诺申科夫拿来的全部文字记录“”

“这些就是收集的全部了吗?”

“是的,包括您指定的米斯特尔巴赫伯爵在内,这是维也纳城里常居的二十三位伯爵殿下中十六人的犯罪记录。其中十二桩有据可查,十桩人证尚在。至于米斯特尔巴赫伯爵……他办事太过张扬,不仅人证物证俱在。”

罗贝尔沉默了一会儿,整整一刻钟没有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他微微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为他的沉思而变得凝重起来,让基诺申科夫不禁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安排。

许久之后,他终于结束了沉思,以一种仿若洪钟大吕般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除了博罗诺夫之外,其他人既往不咎,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到他的头上!”

基诺申科夫迟疑道:“可……这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吗?事实上,相比于博罗诺夫伯爵,更多的罪孽来自于其他……”

罗贝尔打断了他:“马雷克,你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告诉我,我看起来像一个好人吗?”

“像,在我看来,您就像故事里典型的传道士一样。那一天,换作任何其他人,断然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摩拉维亚,更不会施加无边的仁慈,还我以自由。”

“那你觉得你自己是个好人吗?”

“在我身边的人看来,只有‘暴徒’二字能概括我的过去。除了宽宏大量的艾伊尼阿斯主教没有因为我的过去而鄙夷我,大部分人了解后都选择了敬而远之。”

基诺申科夫坦率地说道:“但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我做了我想做的——我们想做的——而我也不过模仿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讲道理地夺走了‘敌人’的生命,践踏‘弱者’的尊严。仅仅因为沾染的鲜血比我等贱民的悲歌更加高贵,就令他们感到恐惧——在我看来,有些人比我更像个懦夫。”

“我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我认同你,更非觉得你杀得好。”罗贝尔沉声道,“血债血偿是天理,你和你屠戮的贵族之间的仇恨是笔糊涂账,但傻子都看得出来,是谁遭受了更多更长的苦难。让你背负着罪孽去死没有任何意义,仇恨代代相续,这世上不会因此减少一个憎恨的人,也不会因此增加一个宽容的人。可我要的不止一时的痛快,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依然生活在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世界里。

很多年以后,像你一样的人会消失,像我一样的人也不复存在。不是因为被杀,而是世道变了,变得更美好,不再有悲剧戏的主角。我给你改了名字,不代表你和过去的罪孽一刀两断。你还有很多罪要赎,在那之前,你要永远呆在这暗无天日的下水道。”

“我不期待离开这里,不如说,这里的生活很适合我。”

他呵呵一笑,抚摸着脸上新增的一道狰狞的伤痕。

“您知道吗?暴力距离我们这些普通人并不遥远,无论是战乱还是为了争夺水源而斗殴,死亡如影随形,如家常便饭一般。在庄园,如果耕作的不够卖力,随时可能被暴戾的主人用镊子夹断指甲,再被一场高烧夺走性命。”

“感染。”

“什么?”

“天河说过,伤口如果不加清洗,频繁接触肮脏的物品,就会‘感染’某些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罗贝尔抱着手臂,“住在脏兮兮的窝棚里,指缝里充满黄泥,如果指甲被夹掉,肯定会受到那种生物的感染,若不加救治,以奴隶的体质,难逃一死。”

“听上去简直是恶魔索命的疫病使徒,阿门。”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姿势标准到连罗贝尔都发自内心的自愧不如。

“我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有些生物的生存就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乃至死亡之上,不能排除人也有这种习性的可能。”

他拍打了基诺申科夫的肩膀:“某些机缘巧合,我结识了两个不凡的存在,他们对人性的憧憬,犹然在我之上。但你是从死人窝爬出来的人,你知道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有些事我也只能交给你来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他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就在这个房间,您会如愿见到那位伯爵殿下。”

“要活的。”罗贝尔提醒道。

基诺申科夫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当然是活的了,不仅如此,还是完整的呢。”

“不要说这种话,你会让我误以为你已经干过让人变得不完整的事了。”

“那种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