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郑国国君向他求助,真的是凄凄惨惨,但是郑国有那么多的人口,那么大的疆域,怎么可能过的这么惨呢?
齐公明白了洛瑜想要说什么,郑国国君之所以会过的那么惨是因为郑国公室的土地并不多,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和公室渐行渐远的公族和卿族手中。
所以郑国再强大,和公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国的公室自然是没有这么惨,但是齐国之中卿族的权力同样是非常大,尤其是田氏的势力,在某些方面而言,已经超过了公室。
他的脸色在短时间之内就变了数番,将他内心的情绪透露了个一清二楚。
喜怒形于色,没有城府,没有主见,很容易接受他人的意见,是个相当平庸的君主,短短时间之内,洛瑜就已经印证了洛国情报机构对吕敬的所有评价。
吕敬终于明白过来,洛瑜这一次不是简简单单地外交出使,而是带着要事来的。
恐怕又是需要姬姜联盟出手的大事!
于是正襟危坐道:“太子,您的话实在是醍醐灌顶,让孤如梦初醒啊。
两国邦交友好五百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吗?
还请您教孤!”
见到吕敬已经端正态度,不像是之前那么的抵触。
洛瑜于是循循善诱道:“齐公,我在洛国之时,就曾经听说,田氏借着公产却向公族、国人施恩。
他用大斗借出,却允许国人用小斗来还,如果用自己的家资倒也罢了。
损害国家的力量,增长自己的名望,这是窃国的盗贼啊。
盗窃了钩带的贼尚且要诛杀,这种窃取您国家的盗贼,难道您不感到痛恨吗?”
短短几句话,吕敬仿佛已经见到自己被驱逐的景象,他叹了一口气道:“太子,您说的实在是至理。
但田氏虽然没有大的德行,却对公族、国人有着小的恩惠,他没有逾矩的行为,孤又能如何去做呢?
先君曾经说过,公室是周天子册封的诸侯,而且公室还有军队翼护,足以保证安全,只需要等田氏的力量衰弱下去就足够了。”
公室的力量在这么多年的斗争之中,已经不如田氏的力量,尤其是田氏还联结了其他的卿族,共同架空公室。
所幸公室还有军队,还有国君的身份,所以还不算是太着急。
所谓此消彼长,田氏不可能一直强盛,等到他衰落的时候,就是公室夺回权力的时候。
“您想到的,难道田昌会想不到吗?”
洛瑜满脸担忧地说道:“齐公,想必田昌定然对您说,齐国现在应该和洛国敌对吧。”
吕敬这次是真正的惊讶,“太子,您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洛瑜叹声道:“齐公,田昌不攻伐弱小的莒国,却进攻强大的洛国,这是深得端木子的精髓,要算计您。
莒国的城池矮小,恐怕还没有齐国的云梯高大,莒国的人口极少,恐怕还没有齐国的军队人多,莒国贫穷的连衣服都穿不上,难道还能有坚固的铠甲吗?
对于田昌来说,这样的国家实在是太难攻打了,所以他放弃。
洛国的城池又高又大,洛国的国人雄壮有力,洛国的铠甲堆满了仓库,用也用不完。
这样的国家,才能让田昌获得胜利,所以他让您和洛国敌对啊!”
这一番违背常理的话,让吕敬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更是糊涂起来,但出于对洛瑜的信任与好感,他连忙问道:“太子,您所说的,孤实在是听不明白。
莒国弱小却难以攻打,洛国强大却能够取得胜利,这岂不是与常人所认识的完全不同吗?”
洛瑜问道:“齐公,在晋国之中,有一个猎户每日进山打猎。
他的面前有两座山,一座山中有鸡,一座山中有虎,您认为他时常到哪座山中呢?”
“自然是有鸡的山。”
洛瑜说道:“没错,所以他总是能获得猎物。
但是一个强大的武士对他说,老虎会下山吃人,还会抢夺打好的鸡,所以要先打老虎,他愿意帮忙,您认为他会同意吗?”
“会的,因为他害怕老虎会下山吃人。”
洛瑜叹息道:“是啊,武士并不认为两人能够打败老虎。
他只是想要霸占猎户的家产,却无法战胜猎户,所以才要借助老虎的力量来达成目的。
两人到了有老虎的山上,武士便将他抛弃,顺着早已找好的退路下山,回到家中霸占了猎户的家产和妻子。”
吕敬已经听明白了洛瑜想要说什么,以洛瑜的语言能力和魅力,这样抑扬顿挫的述说,实在是太过身临其境了。
只听洛瑜又道:“对田昌来说,攻击弱小的国家,只会壮大齐国的实力,他不是大冢宰,开疆拓土的名声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这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能战胜却不能战胜,这是何等的艰难啊!
您的疑惑就在于,您不明白谁是您的敌人,谁是您的盟友。
您不知道齐国现在的主要忧患是谁带来的,在国外还是在国内。
您认为齐国最大的忧患是谁呢?最大的敌人是谁呢?”
吕敬已经呐呐不能言了,只是在那里支支吾吾着。
见到这一幕,洛瑜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便语重心长道:“齐公啊。
东夷人已经被消灭掉了,田昌告诉您洛国是齐国的忧患和敌人。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洛国从来没有对齐国的土地动过心思,这样的国家友好还来不及呢,反而去招惹他,这难道是理智的吗?
您的大臣为您定下了与洛国为敌的策略,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您才是最大的忧患啊!
他们想要保证自己在国中的权力,那么削弱公室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才鼓动着您与洛国为敌。
想想吧,如果您和洛国为敌的话,您首先是失去了一个五百多年的盟友。
这样齐国的公室就会失去最大的臂助,如果公室的军队发生了意外,您想要向哪个国家出奔呢?
安氏因为出征外国,结果所有的军队都在战争之中损失,最终被其他的大卿族所打压排挤,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们一定还会驱使着齐国的军队来与洛国交战,然后像是抛弃安氏一样,直接将齐国公室的军队出卖掉。
这才过了几年呐,难道您就将这样惨痛的教训忘了?昔年安宁大夫所栽的柳树还在宫门之前看着您呐!”
洛瑜这一番声情并茂,直接将吕敬说的破防了,他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身陷囹圄,见到了齐国的公室被卿大夫当成狗一样的杀,见到了自己的后人被活活饿死在宫殿之中。
他直接痛哭出声乞求道:“太子!
您说的是如此的有道理,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倾倒在孤的头上,孤被田昌这些逆臣假言欺骗许久,从未像是现在这样的清醒,孤应该如何去做才能够避免这种情况呢?
还请您看在齐洛两国五百年血盟的面上,援救吕氏啊。
孤愿意以昊天素王的名义起誓,永生永世延续姬姜之间的友谊。
不论是打楚国,还是尊奉王室,但凡洛国有所需要,齐国愿意倾尽全国之力襄助!”
洛瑜这一番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比当日田昌的诡言高出了好几个档次,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其中的逻辑是环环相扣的。
即使洛瑜没有这么高的魅力恐怕齐公也会直接相信。
若是经历了卿族篡权夺位,取而代之公室,甚至周天子正式册封诸侯这种事的话,吕敬估计直接就要给洛瑜跪下了。
但是即使是现在这种形势,吕敬也感觉无比的恐惧,以公爵之尊,对着洛瑜这么一个侯爵太子摇尾乞怜。
洛瑜心中安定,微笑道:“齐公莫急,瑜此行前来,就是挽救齐国公室的,您只需要如此做,便能安定国中,虽然损失有些大,但是却能稳定齐国社稷百年。”
洛瑜开始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策,一点一点同齐公吕敬商议起来,双方互相将此次能够投入的资源都放上来,渐渐地充实洛瑜的计划。
实际上就是洛瑜在说,齐公根据自己所拥有的全部投入进去,来挽回齐国公室的权力。
两人越是商议,齐公就越是兴奋说道:“太子,您不仅有冠绝天下的姿容,还有超人一等的才能。
孤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溢美之词来称赞您,齐国将会永远站在洛国一边,直到天命的终结。”
洛瑜举掌微笑道:“邦周的天命万万年,洛氏和吕氏的友谊万万年,只愿共同拱卫周天子,这不负先祖的荣耀。”
齐公击掌道:“以昊天素王的名义起誓,吕氏齐国将永远拥护周天子,愿邦周的天命万万年!”
……
东周时期是剧烈变革的时代,在春秋时期向战国时期过渡之时,由于封建制度本身的结构性弊端,在时间的腐蚀之下,列国的君权不可避免的下移在卿大夫手中。
但洛国是不同的,公室不仅依旧掌控大权,甚至还能援助自己的盟友,齐国因此幸免于难,姬姜联盟得以延续。
周王室在既不增强,又不衰弱的境况之下,继续维持着天子的体面。——《周王朝兴衰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