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没骗人,松针确实是一种非常好的种植基质。
当然,问题也确实存在。
一方面需要发酵,而且对发酵的控制要求很高。另一方面,不止使用前需要更加严格的杀菌除霉操作,使用过程中也容易滋生病害。
这不但意味着更高的管理成本,还意味着防控药品使用量和使用次数增多。
相对来说,农残也就高了。
再加上国内物流行业的发展很快,南北交通成本降下来后,椰糠最终成了最优解。
虽然综合考量松针略逊于椰糠,但北方使用在成本方面肯定是有优势的。
罗一以后打算走高端绿色的路子,讲究的是“即食”,对果品农残、重技术、微生物等指标要求非常高。
但不谈剂量谈毒性,压根就是扯淡。“即食”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只是收割有钱人的噱头罢了。
谁家吃草莓一顿造个几十上百斤,只要各项指标在安全范围内,别说三五斤,就算一次吃个二三十斤也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农林部门能加大研究投入,通过科学的手段克服松针的劣势,绝对是北方普通种植户的首选。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罗一才假装不经意间抛了出来。希望早点引起农林研究部门的重视,早点投入研究,也能早点出成果。
姜冬和于维盛不知道罗一是在故意“漏题”,见随便两句就试探出了有分量的东西,都觉得这趟来对了。
借着种植基质的引子将话题无限展开,罗一趁机透露出了一些后面逐渐出现的防虫和防病害技术。
又提了下烯酰吗啉、多菌灵、阿维菌素、嘧菌环胺等几种农业种植中被广泛使用,若干年后明文在草莓种植过程中禁用的药物。
聊到最后,借着果品出口的话题说道:“我一直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农业大国,不应该一味的跟着外面的检验检疫标准走。
不能总是等人家把潜在的问题爆出来,制定出标准。我们被动的开展论证,确定问题后再跟进。
我们应该走在前面,就算不能成为标准的制定者,也要成为制定标准的参与者。”
“嚯,还挺有心气呢。”一个年纪稍大的研究员赞了一句。
说是“赞”,实际上很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毕竟一个半大小子,在小日子那边看到点先进的东西,就在那扯东扯西的侃侃而谈,搞的跟海归学者似的。
几个研究员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点不满,觉得这小子面对姜冬和于维盛是草莓种植领域的专家大拿,连最起码的谦卑之心都没有,简直是小人得志无理之极!
不单无理,还狂妄。
草莓大棚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居然就开始谈什么检验检疫标准了,典型的小儿辩日,夜郎自大!
“跟心气儿没太大得关系,主要是为了实际利益。”罗一似乎没留意对方的语气,很认真的说:“我们的果品和蔬菜不少都出口到了小日子和小西八那边。
但是,却卖不上价钱。
甚至有外面的采购商低价从我们这里进口,再打上他们本地的生产标签以获取更大的利润。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一直戴有色眼镜看我们,觉得我们的东西廉价。”一个看样子应该刚毕业没多久的女研究员接话。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们的东西廉价?”罗一又问。
“觉得咱们落后呗。”女研究员又说。
“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对于蔬菜和果品的生产监管不力,甚至压根没有监管。
所以,就算我们出口的产品,严格执行进口国的检验检疫标准,甚至是国际上最严苛的标准。在他们眼里依然是低端、廉价和不安全的。”罗一给出了更准确的答案。
“呵,你知道执行标准是怎么制定出来的吗?”一个年轻的男研究员笑呵呵的问。
“我不知道标准是怎么制定出来的。但我知道,制定标准的人在制定标准之前,需要先参考相关的科研成果。
归根结底,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你们这些搞研究的人。”
罗一说话时虽然语气不显,但心里是带着些怨气的。因为作为一个入行差不多十年的草莓种植户,他吃过太多亏了。
他入行后不久,国外权威机构把草莓评为“最脏水果”的新闻就爆出来了。
紧接着国内草莓高农残,催熟剂、膨大剂滥用的新闻不断冒出来。
有人把欧盟标准、日韩标准全翻了出来,类比咱们的标准,从而印证了咱们本土草莓更“脏”和更“毒”的结论。
还有人连草莓品种和成熟周期都搞不明白,就大谈膨大剂和各种催熟药剂的危害,还往死里夸大滥用程度。
搞得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个头较大的草莓就觉得用了膨大剂。看到反季节草莓,尤其是那些看着特别好看的品种,就认为是用了催熟剂,或者别的什么激素。
罗一觉得这场风波是个商机,转过年就引进了无土栽培技术,从根子上减少农药的使用。并在夏天时搞起了现摘现吃的采摘园。
结果,有小孩草莓吃的太多了,回家后稀便还发红。家长找上门说是中毒了。
有老人大热天的过来玩一圈,回家后病倒了,子女找来报社,说是吃草莓中毒了。
有人被太阳晒的紫外线过敏,也说是吃草莓中毒了。
引入了以果实大闻名的巨星一号,就有人举报说是用了膨大剂,引来了检验检疫部门过来调查。
采用完全无害的淀粉防虫法,干结的淀粉挂在植株上,尽管已经给客人解释的很明白了,但还是有人向举报农药滥用农药,把记者和检验部门全招来了……
类似的事简直多到数不胜数,而且每每都发生在客人较多的周末和节假日。就算你解释的再清楚,把检验检疫部门开局的检验结果放大十倍贴在入口处,也阻止不了误会的发生。
人们只会把检验结果当成钱权勾连的结果。
而让他们笃定的依据,就是网上那些不负责任,甚至别有用心的报道。
为什么说别有用心?
那些人不遗余力的揭我们自己的短,但就是没有人提别人家的短处。比如小日子连续多年蝉联化肥和农药使用量第一的宝座,他们出口的果蔬不知道因为农药超标问题被退回了多少次。
但是,“那些人”却选择性失明,只有对小日子农产品无底线的鼓吹和推崇。
于是,刻板印象形成了,别人肥料滥用,农残言重超标的东西成了绿色的,健康的。
我们紧跟国际标准,更加健康和安全的果品成了“毒药”!
如何打破刻板印象?
整天网上那帮人打嘴炮?
罗一觉得最有力的方法是,改变国内标准相比于国外标准的滞后的情况。
先抓住一个点,由我们来领先制定标准,让外国人跟在后面学。
把一个点做扎实了,让那些别有用心的货色无处发力!
然后其他领域逐渐跟进,最终彻底冲垮刻板印象形成的大坝。
听罗一说标准的制定科研人员才是根源,几个研究员一时间无法驳斥,但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满。
因为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明显是在指责他们这些搞研究的不作为。
是他们不想有所作为吗?
研究那么多种农药的存留和长期病理,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哪样不是要钱要人要时间。
而农科部门的现状是,实验设备不足,经费加不足,人才储备更不足。
引进新技术、新品种和改良落后耕种观念,就已经耗费了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和有限的资金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搞其它。
再说了,那是他们能做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