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大约搓破头皮也想不到,面前这位并不是在夸大其词——她是真的见过阎王。
也因如此,这一瞬她的违和感达到了顶峰——这位忽然出现的夏国长公主,她的性情和行为都很矛盾。明明外表柔弱如斯,行事却很刚硬直接,明明承受不了粗糙的斧柄,握着它的手却很平稳,再或者——明明身为夏国的棋子,她要勾引他或是暗杀他,蛰伏起来才是上策……可她偏偏毫不避讳的显露了身手。
这种矛盾如此鲜明,让他不自觉的投入了多余的关注。虽然她口中的倾慕,他半个字也不相信……但不得不说,倘若这是她的手段,那也算很成功了。
镇远王心中微哂,顿了顿道:“本王最后问一次,你究竟为何来此?”
“不是说了嘛。”白珏眼都不眨:“……我心悦你。”
“你闭门三日,并不来寻本王,一出帐便直奔炊事营。”明明是他不闻不问,此刻却拿来倒打一耙:“长公主表达心悦的方式倒有些新奇。”
白珏便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她眼中明显写着“你屋里又没饭”几个字,歪头看他:“……可是我饿了呀。”
这样的神态和语气,理直气壮又无可辩驳,仿佛某种天真的,只想觅食的小动物。
他想起第一眼看到她时沧桑又倔强的目光,恍若穿过了千百年,隔世一般,竟连此时此刻,也在矛盾。
镇远王微一出神,心已冷了下来。
“很好。”他不再拐弯抹角,笑了笑,开门见山:“你心悦本王,最终便是两国联姻,从此百年,晋不会对夏起兵,对否?”
无论何种名目,利益才是这一切背后的根源。
白珏却没那么多心思,她想了想,觉得心悦和免战两件事也并不冲突,便自然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倾慕,也不过是交易一场。”镇远王垂下眼睫:“古有美人倾城一说,夏茗……你觉得自己,可值得一个家国?”
如此不留情面的剖白和质问,一般女子早就承受不住了,他以为她会掩面而出,或是愤怒回击,却不想白珏只是微微向后一靠,明明是坐着,姿态却近乎睥睨。
“岂止一个家国。”她淡淡道:“我要你也心悦我,此生独属于我,你的心,你的身,你的命,还有……你的天下。”
镇远王:……
你应该姓张吧?嚣张的张?
白珏面不改色说完如此羞耻的台词,星·手帕·陨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就是这样,霸气侧漏,他已经小鹿乱撞了。”
她对此表示怀疑……怎么感觉对面脸都青了,乱撞的好像不是小鹿,而是大象。
镇远王默了默,或许比平时沉默得更久一些——他也算历经过各种红粉迷阵,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从里到外都很强悍,几乎无从突破。偏偏她身份特殊,晋炀帝也接了国书,除非她自己主动离开,否则他不能当真将她驱离,这不仅是晋夏两国之间的博弈,其他几国都在观望。
许久之后,镇远王转过身,声音中携着漠然:“既如此,远洲卫不留无用之人,长公主这般身手,留在帐中岂非埋没了。”
星陨不太满意:“……这走向不对吧?不是应该觉得你好特别好酷炫好心动吗?他不按套路出牌!”
白珏却无所谓,反而跃跃欲试:“为你做事,就可以光明正大来这吃饭啦?”
镇远王:……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他略一颔首,白珏拿起手帕,在星陨的尖叫声中擦了擦嘴,满意道:“成交。”
但也因为这个过分的行为,星·手帕·陨再次装死,表示在他的身体恢复干净之前,拒绝沟通。
白珏心累的去洗手帕,被芊芊一把抢过来:“公主的手怎能做这种粗活,交给婢子就是。”
这小丫鬟也颇为神奇,她自顾自的将公主性情大变,勇武非常,食量成倍增长等所有反常行为归结于受刺激太过,都不用白珏解释,她自己就给自己攻略了。
由于星陨罢工,白珏决定趁机向芊芊讨教“情感波动”这个问题。哪知她瞧着年纪不大,口气却很老气横秋,且十分之自信。
“公主什么都不必做,往那一站就行了。”
白珏将信将疑:“当真?”
听闻这个镇远王,年轻有为,严苛律己,素来不近女色,身畔连个侍婢都没有,这种人大约不会轻易为美色所动。
“自然,您在后宫看得还少吗?”芊芊一脸讥讽:“什么诗书文采,聪慧雅致,他们最后喜欢的都是胸大的,男人,呵呵。”
白珏:……
你的思想还是这么大胆呀小姑娘。
镇远王不只是随便一说,很快,白珏便有了一个任务。
不过她身份特殊,他便屈尊降贵,第一次来到她的营帐,亲自为她讲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此事仍旧与宝峰寨有关。上一次清算之后,所有匪首在列,发现漏了一个外出的三当家,此人与几名心腹潜逃在外,远洲卫排查多日,怀疑他还有隐藏的窝点与势力,时日久了乃是一大祸患。
远洲相邻有一县,名叫望水,大半人家都生活在水上。近来望水县来了一伙生人,随即便隐入了水上村落,远洲卫摸排了几次,村民口风很紧,他们又装作行商肥羊试探了几次,然而对方没有中套,显然很沉得住气。
这一次请白珏出马,戏份很简单——演她自己。
镇远王当众奚落夏国长公主,她一气之下,只身远走。镇远王怒悔,画像悬赏,找回公主者可赐千金。
白珏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招还蛮损的——谁都可以作假,她却是如假包换,倘若那伙人真是三当家,如何肯放过这样金光闪闪的肥羊,劫财劫色都是血赚,更何况她还是间接覆灭宝峰寨的原因之一。
两人言语的功夫,白珏不知不觉喝光了一小盆羊奶,便见镇远王的面色越来越微妙。
方才芊芊刚端奶进来,镇远王就登门了,她便避了出去。白珏显然将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会错了意,顿了顿道:“你也想喝?”
“……”他默了默:“不必了,本王已经说完,你准备一下,明日动身。”
白珏莫名其妙的看他走出去,不多时,芊芊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条丝滑的绸缎,里里外外忙了半天,末了目光落在桌上,忽地便怔住了。
“这……这里的羊奶呢?”
白珏赞赏道:“挺好喝的,还有吗?”
芊芊愣愣的点点头,一脸怀疑人生:“可、可那是给您沐浴用的……”
白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