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石层层皲裂,星陨刀微微颤动。
“看来……要去永无渊大闹一场了。”白珏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嘴角竟然弯了弯,携了一丝笑意:“你陪我吗?小星陨。”
星陨刀发出一声悠然的铮鸣,少年音第一次忘记了油腻台词,而是意气风发的丢出两个字:“废话。”
金光陡然拔地而起,迅速向她身后斩落,深渊中传来命愤怒的嘶吼。白珏在空中接过星陨,打算与这群墟鬼来个正面硬刚。她的身躯被无数黑气拉扯着疾速坠落,然而面色却凛然无惧。
最后一瞬,白珏脑中浮现的居然是幻熙的臭脸。
——好惨,又是一次有去无回,定然要被自家神官碎碎念了。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径自从上方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整个坠势骤然停滞,白珏带着身上攀附的墟鬼,勉强悬停在悬崖边。
她心中一紧,顺势抬头,便撞进沉珑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
那一瞬间,她想说不要中计,这一定是瞿如的阴谋,他不该来救她……千言万语涌在唇边,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难道沉珑会不知吗?可他仍旧抓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握着焰绝剑,狠狠刺入了崖壁中。
“桀桀……”翻滚的黑烟从上空飘落下来,悬浮在沉珑身后,发出了瞿如的声音:“有些人便是如此愚蠢,情感永远先于理智,比如当年的墟海后,又比如……现在的你。我倒要瞧瞧……眼下你要如何使用涅元铃。”
他话音未落,五指间已凝聚起腐蚀的黑焰。
白珏目眦欲裂,正欲挣扎着让沉珑松手,却见他神色不变,只是垂目望着自己的眼神分外安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的心忽然坠落了下去。
“你知道吗?其实我想过放弃的。”
沉珑忽然开口,声音落在她耳畔,携着一种隽永的专注,仿佛他们不在凶险的永无渊,身后也没有不住撕扯的墟鬼。
白珏眼中泛起红色,不想再听这临别般的言语,却又无法割舍他的一切。
“这三千年间,我告诉自己,别再爱你了。”他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可没有办法,每一次,我看见你的眼睛……”
——和眼睛后面那燃烧的,明亮的,不屈的灵魂。
“我都会重新爱上你,白珏。”
他骤然出手,焰绝剑的青焰向她身后奔腾而去,白珏只觉身姿一轻,整个人凌空而起。
毕方的烈焰将她包裹起来,却没留下一丝伤痕,反而熨帖而温暖。黑雾躲避着青焰的光芒,细碎的诱惑之言离她越来越远。
可他救了自己,施展了焰绝剑,又要怎么在黑雾和瞿如的夹击下,从永无渊的绝壁间生还呢。
白珏在半空中回眸望去,入目却只有一片黑暗与静谧,半分声息也无。
她的心仿佛开了一个洞,恐慌如同潮水般向内涌入,转瞬便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头破天荒的,白珏握着星陨的五指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原来这种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便叫做害怕。
然而这近乎脆弱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刹,种种念头与变化,不过弹指一挥间。
白珏握紧星陨,没有顺势落到岸边,而是在空中折返身躯,怒啸一声,复又冲向了黑雾。
……情感先于理智吗?
……或许是吧。
哪怕知道这是愚蠢的,无用的,会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可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决定,而她只觉心甘情愿。
黑雾翻滚着迎向她,便在身躯被吞噬的一瞬间,远处一道白光如奔雷般裹挟而来,伴随着一声浑厚而愤怒的咆哮,强大的力量猛烈的撞击在悬崖边。
白珏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全部知觉。
整个永无渊的黑雾都沸腾了,墟海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啼声,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白珏睁开眼,只觉面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她忍不住伸手挡住脸,睫毛颤动了许久,才依稀能看到一点轮廓。
眼前是一副淡青色山水纹绣幔帐,云雾般笼罩下来,不远处燃着一炉清淡的安神香,是她惯用的那种龙首衔珠的白色香炉。
这是……玉衡殿她的寝居?她回到上清界了?
然而那噩梦般的黑雾还未消散,墟鬼挑衅般的笑声犹在耳畔,手腕间仍然停留着他握过的触感,还有……那双温柔的,让她肝肠寸断的眼睛。
白珏猛地坐起来,撩开幔帐就要往外跑,然而不知是被幔帐绊住了,还是她躺了太久,双脚甫一落地便是一软,随即整个人踉跄着跌扑在地,带翻了一把矮椅。
屋中的响动不大不小,随即便听门外一声惊呼。
幻熙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见到白珏愣了一瞬,狠心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眼睛都皱在一起,这才又惊又喜的扑上来扶她:“神君终于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珏随着幻熙站起,却无暇听他碎碎念,只自顾自的道:“我要去墟海……”
声音一出口,又干又涩,仿佛上了年头的破锣。她恍若未觉,又想往外走,只是腿上没有半分力气,又毫无意外的回归了大地怀抱。
“慢点,慢点。”幻熙将她扶起来在桌旁坐下,回过身去倒茶,白珏倚着桌子爬起来,眼看又要重蹈覆辙,他连忙道:“神君还是急性子,哪有那么快的,毕竟睡了三百年,且得慢慢恢复呢。”
白珏顿了顿,胸口忽然浮起一丝凉意。
“你说……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