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乱葬岗,是在一片荒林之中。
即便是在大白天,也让人有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这里寸草不生,地面上也没看见尸骸,只是土的颜色略有些深,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感觉到鬼气。”
“这里,当真是乱葬岗?”陆允承问道。
“自然是,”路青梧目光深邃,语调微凉,“只不过是一座古乱葬岗,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
陆允承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路青梧抬眸,幽幽看了他一眼。幽邃的眼神,让陆允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当然知道了,当年活埋她的……就是这个地方。
但这事不好说,说出来怕能把人吓死。
不过,若这里很久之前便是古战场,那么现在闹鬼,倒也不是稀奇事。
“听村里的长辈说的。”路青梧道,“据说这里曾经是一座古战场,末日前就很荒凉,平常都没什么人敢靠近。”
“原来如此!”陆允承恍然大悟,“你以前住这边啊?”
路青梧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头,“那座山上。”
陆允承点头,表示了解。说着,他又朝周围看去。
放眼望去,周遭都是深色的土。就连几棵树也长得奇形怪状,就像张牙舞爪的妖魔。
偶有几个猎魔者小心翼翼地来这边搜查了一圈,但一无所获。
“看来,白天发现不了什么,只能等晚上再来看看了。”陆允承道。
路青梧点头,表示赞同。
夜晚降临得很快。
街道弥漫起森冷的鬼气,数不清的黑色影子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游荡在街道之中,发出鬼哭狼嚎声。
“什么?你们要出去?”路母听说几人要夜探街道,顿时不赞同,眉目间染上了忧虑。
路奶奶拉着路青梧的手,满脸写着不高兴,“奶奶的梧宝要好好的,可不能再乱跑了!”
“妈,奶奶,我就在城中走走,不会有事的。”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隐瞒了要去乱葬岗的事实。
路母仍是不赞同,“阿梧,就算是在城中,但晚上很危险的,就连驻城兵都不能乱走,你爸爸也是当时受的伤!”
“妈,从蜀地到潇湘省,那么远的路我都走过来了,我没有那么脆弱。”路青梧眸光坚定,语气平和地说道。
“可是……”路母眉眼中仍有隐忧。
“阿梧……咳咳!进来,和爸爸说说话吧。”
这时候,房间中的路父突然开口。
路青梧顿了顿,看了母亲一眼,才推门而入。
走进门,便看见斜靠在床榻上的路父。
他的手臂上还绑着绷带,但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
“阿梧……”路父细细看着路青梧,浑浊的眼底闪烁着泪光。
他动了动嘴唇,似有很多话想要说,最后却只问了句,“这一路,可还好?”
“有幸有了天赋能力,又有朋友相帮,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路青梧道。
“那就好……”路父点了点头,神色稍显放松。
他看着路青梧,半晌后叹了口气,“阿梧,爸爸知道,你一向最懂事、做事有分寸,不会让我们担心,但这次……爸爸想要你,不要去插手鬼灵事件。”
路青梧皱眉,“为什么?”
“唉……”路父重重叹了口气,“你好不容易才回来,爸爸自然不想让你再陷入危险中。”
“况且,鬼灵事件无比凶险,你一个小女孩实在不该去冒这个险。”
“我们家,不求那个富贵,也不求所谓荣耀,爸爸只希望你、桐桐、小萱宁都好好活着,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
“我们都只是些普通人,管不了那么多,驻城兵与守城者总会将这件事解决的,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这个头了。”
路青梧静默地看着父亲,心情却有些沉重。
从这个游戏开始的那一刻,一切都无法停下了。
需要不断吞噬能量的【深渊灵府】,与杜斯诺的灵魂契约,和高斯的交易,还有,对其他人的一些承诺……
这些,她都没有办法开口。但也不能放下,就此偏安一隅、顿步不前。
而且,在接触了那么多秘境与神明之后,她逐渐意识到,有关她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东西,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所以,父亲的要求,她无法作答,更无法承诺。
父女俩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相顾无言。
“先不说这个,”路青梧岔开了话题,“爸,我问你,路泽轩说要将家里的人接去京城,这件事,你答应没有?”
“这……”
路父看向女儿,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们倒没想过去,只是听泽轩说,这几年你大伯生了病,一直卧病在床,却对家里人很是思念,所以我想……等伤好了,便去看看他。”
“呵,”路青梧笑出了声,神情有些自嘲,“爸,你不会还以为我当年与你说的那些事是假的吧?”
“你还以为——我是在骗你?”路青梧目光如炬。
“阿梧……”路父犹豫地开口。
路父生性淳朴善良,但也因此而懦弱犹豫。对于儿女,他足够疼爱,但在为人处世上,却总是犯糊涂。
“唉,”路父重重叹了口气,“不是爸爸不相信你,而是这么多年,即便你大伯当初骗了家里的钱,他也知道错了。”
“这些年,你大伯一直卧病在床,很是不好过……”路父低声说道。
路青梧眼帘微垂,摇了摇头。
当年,她因为知道父亲重情义,所以只说了大伯与别人合伙坑骗了家里的钱,并没说将她活埋之事。
现在看来,这真是个错误!
还卧病在床?这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吧!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把事情都挑明了,也省得这个糊涂老爹继续糊涂下去!
但看到父亲憔悴的模样,看到他愈渐弯驼的背、不再年轻的脸,她又硬生生压下了这冲动。
以父亲这样的性子,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伤心难过,徒增愁苦罢了。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累。
“所以,你原谅他了?”
路青梧重新抬起眼眸,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眸光变得清冷无比。
“阿梧,我……”路父犹豫地张了张嘴。
“呵,”路青梧冷笑,“不管怎样,我不原谅!”
说完,也不等路父回答,路青梧便走了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阿梧!”
路父神色焦急,但因为受了伤,不太方便移动,只能看着路青梧走了出去。
“唉……”
路父跌回床榻,重重叹了口气。
空荡荡的房间,只余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憔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