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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过年各种停业,而酒饮的消费增加,自然有不少因酒品不好而闹事的案件。

在京城,管理体系要比地方还要复杂。

除了兵马司,一般案件审理是交由在京城的大兴县衙和宛平县衙。

兵马司有执法权,但是没有判决权。

大明虽然属于人治体系,但是在法律方面,早早就将两者给区分开来。

就连锦衣卫,如果没有圣人特别指令,就甭提什么先斩后奏了,抓了人,都要老老实实送去镇抚司,东厂也是如此。

华夏的这种分权制度,在郡县制出现之后,就很快建立起来。

而此时的西方,尚且还处于执法权与判决权都是捆绑在一起,他们要建立起像大明这样的分权体系,那得到十九世纪初。

要论法制,华夏相对于西方,更为成熟,某些方面也更加人性化,当然,终究是人治,阶层决定了律法的适用性。

京城衙役现在主要是调解矛盾,能和解就尽量和解。

以如今京城的体量,真要把人都抓到县衙,那县衙都站不够位置。

律法的实施人性化便是如此,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是小型纠纷,不管是衙役也好,还是族老也罢,都是尽力先调解,若调解不能,再闹到衙门去。

可就算是如此,京城两县的县令现在也是十分焦头烂额。

衙役带来的多是醉鬼,而醉鬼是不能对话的,而华夏恰好就是极重视口供作为证据为定罪标准的。

这可是从西周【听狱】发展至今,在技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口供就是县衙最重要的依据,其他人证、物证、书证,那都是辅助性证据,为的就是证明口供的真伪。

现在好了,原告和被告被带到县衙,没讲两句,就直接瘫在地上呼呼大睡,这让县令咋办,只能让对方亲属将人带回去,睡醒了,脑子也是迷糊,都觉得是对方的错。

大多数人还是不至于闹到县衙,可是,就算是一部分,放在京城现在的体量,也不是县衙所能容纳的。

出现问题,那自然要反馈,层层上报,那苦恼的就是金濂了。

金濂在刑部浏览卷宗,在两县县令的反馈下,也发现了一些细节。

两县相比,拥有治安所的宛平县?,数量要远远少于大兴县。

宛平县?管辖是京城整个西边,而大兴县管的是东边。

京城西边还有西城区,那可是京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而那么大的人流量,案件却比东边少。

这就很不合理了,金濂知道,这两者唯一的区别,那就是治安所。

圣人的景仁宫就在西城区,治安所便是圣人在五城兵马司之中再改进出来的试验部门,其中的衙役,多是通过了文化考试的退伍军人,所主要管理的,正是西城商业区。

金濂想了想,光是坐在这里看卷宗,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一如圣人所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比起坐在值班室不断问询侍郎主事什么的,他也需要去实际看看治安所现在是如何运行的。

京城人来人往,车马畅通无阻,金濂也没有搞什么微服私访,坐着刑部的马车就出发。

西城的治安所就在商业区最热闹的地方,当金濂的马车停到了治安所外,掀开车帘,金濂就看到了治安所不断有衙役进进出出。

虽然都是衙役,但在治安所,应该称为警吏。

下了马车,金濂站在这栋水泥四方房屋前,看着像牢狱,可刷着白漆,中间又有一条蓝漆,给人一种纯洁又庄重的感觉。

治安所的大门敞开,入门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巨大盾牌,边缘是城墙,围绕着中间浮雕的大明国旗。

入门左边摆着长柜台,值班警吏坐在柜台后面,而柜台前则是围着不少人,右侧墙角有着一排长凳,几个双手拷着铁环的人,垂着头,靠着墙坐着。

金濂刚进门时,还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当有人办完事,要走出治安所的时候,看到胸前绣着锦鸡飞禽的官服,整个人都愣住,随后连忙让道。

警吏也发现了金濂,立刻从柜台后起身,往车边跑去,没多久,就有一个面容刚毅,穿着治安所制服的汉子走出来。

看到金濂,改走为小跑,立定后,道:“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纷纷都投了过去。

金濂抚了抚胡须,开口道:“治安所工作做得不错,本官便过来看看,学习学习。”

“大人言重了。”

治安所所长听到金濂明显略微放低姿态的话语,连忙道:“大司寇能莅临治安所视察,乃是对治安所工作的肯定,若无朝廷大司寇完善法度,光有治安所,也是无米之炊。”

闻言,金濂颔首,道:“应该没有打扰到治安所办事吧?”

“没有。”

所长侧身,道:“大人请进。”

踏入治安所,金濂才发现这里的空气充斥着酒精味,扫视四周,细细观察下,那味道就是那些坐在长凳上的人身上发出。

“京城人口繁杂,而商业区更甚,治安所是如何处理矛盾冲突的?”

金濂收回了目光,看向所长问道。

“多是调节。”

所长摆出请的手势,将金濂引向内部,道:“其实很多矛盾是因为无法可依,而治安所依照试行治安管理处罚法,通过对百姓说明双方责任,大多数百姓就会认识到错误。”

几人走到了一个房间,门上挂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调解室】。

推门而入,里面装着巨大的玻璃,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明亮。

亮堂的空间能让人的身心更加轻松,更加有利于双方的调解。

调解室里摆放着长桌,四边都放着靠背椅,主位坐着警吏,而两边面对面坐着面红耳赤的人,似乎刚才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你们继续,尚书大人过来视察。”

因为突然有人进来,所以调解室内安静了下来,见状,所长直接出声。

那些本来激烈争论的矛盾双方,听到来者是一位尚书,心中的怒气顿时直接消散。

很多时候,身份上带来的诸多便利就是如此,在朝廷大员面前,他们的矛盾就显得过分小打小闹。

金濂自然能看出来,淡然道:“诸位不必在意我,继续调解。”

领导的话,说起来简单,可是别人哪能真的不在意。

“其实,我也觉得是此事是我冲动了些,一时上头。”

短暂的沉默后,就有一人开口,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也立马说道:“不不不,我也有错,不该动手。”

“那判定为互殴,彼此调解,可有异议?”

诸位的警吏开口说道,同时手里压着的文件抽出一张纸,道:“若是无异议,便签了这调解书。”

金濂嘴角抽搐,毕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过程,而且还是因为他的存在而有这样的结果。

不过,光是这简单的交流,就直接让金濂理解了部分调解流程。

双方签署调解书的过程也很简单,不识字的,就由警吏签署,然后在由当事人画押,也就是按大拇指,如此调解结束,纠纷消失。

金濂留在调解室内,等那矛盾双方离开后,直接就坐了下来,取来那调解书看了起来。

说是调解书,纸张上方大字则是写着调解协议四个大字,内容开头就是双方本着自愿、合法、友好的原则协商。

所长坐到金濂的对面,静静等待这位刑部尚书。

“治安所对任何案件都是先调解,再上报县衙?”

金濂放下调解书,看向所长问道。

闻言,所长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道:“命案除外。”

金濂点头,道:“治安法试行效果,你觉得如何?”

“一如方才所说,百姓矛盾冲突本质上是不知者无畏,比起执行律法,更重要的是宣传,让百姓知法懂法,因而多数矛盾在事发地便能直接解决。”

所长十分正经说道,就如治未病一般,预防和早干预,是让纠纷降到最低的方法。

很多时候,一句简单的【你瞅啥】就能引发流血事件。

以往百姓心里根本就没有报官的想法,官府在百姓那里的公信力可以说没有,比起叫官府,还不如叫上自己的兄弟。

金濂知道,治安所是圣人一手操作,经金濂手的是那些法规条例,因而对于治安所的行事标准,金濂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就地解决?”

金濂皱了下眉,道:“如何解决?”

“先确定事发原因,耐心听双方叙述,凭供词告知双方可能触犯律法,若有调解可能,便现场口头调解。”

所长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黑色大字写着【八大纪律,事项注意】的字,推到金濂面前,继续道:“这是圣上发放给治安所警吏手册,总结便是,遵纪爱民,执法不阿,廉洁奉公,勇于献身。”

接过小册子,金濂翻看了起来,里面的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服从指挥、遵纪守法、不刑讯逼供、不包庇坏人,不陷害好人等等,都是十分直观的善。

“卑职出自军伍,在营中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见金濂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所长便道:“警吏也多是如卑职一般,在具体行动之中,百姓见我等执法,也多会配合。”

只要好好说话,如果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也多会抱着民不与官斗的想法,当发现警吏确实是办事的时候,越来越多的百姓遇到事情便会想到找治安所。

当然,这种行为模式不单单是这点,还有平时的巡逻,给予百姓帮助等等,诸多付出,才赢得了百姓的认可。

金濂听得很仔细,同时看完手册之后,轻咳了一声,顺了顺嗓子才问道:“你觉得如此做法可否在各府衙实施?”

调解室之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金濂的背上,所长的脸上。

这个问题,一个所长还真有点不好回复。

所长也知道,普通衙役的素质肯定比不上自己这些从军伍中脱颖而出的人,而天下衙役衣食所系,自己可不敢承受。

“此事,还需由大人以及朝廷敲定,非卑职所能置喙。”

想了想,所长还是没有随意下定论。

“这治安所由你管理,若你都不能置喙,那谁能置喙?我吗?”

金濂很明显能感受到所长的担忧,在金濂看来,那担忧是多余的,在所长上头,有兵马司,有刑部,还有那高坐垂堂的圣人。

那么多高个子都在顶着,没想到一个所长竟然会担忧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因此,金濂的语气才显得有些不善。

所长放在大腿的手紧紧握起,随后慢慢松开,看向金濂,道:“若要真说的话,不合适。”

“为何?”

金濂似乎早有预料,直接问道。

“地方衙役太过粗鲁,欺压百姓之事时常发生。”

所长挺了挺兄台,但语气也放松了下来,道:“不是卑职自负,我等从军中脱颖而出,就算是最低级的警吏,也识字懂法,现在都未抛弃学习,若是要对比,大致能比得上秀才。”

“尚书大人,您说,让秀才当衙役,可能吗?”

这问题直接让金濂眼睛一亮,看向所长,笑道:“以前不可能,未来就不一定了。”

也难怪大兴县的卷宗会少那么多,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同知县丞辅助处理案子,而且还能上街服务,无需等老百姓搞到县衙,极大降低的冲突加剧的可能性。

但是,所长所说也是极为有道理,没有文化素质做基础,地方在执法上也不可能达到治安所这样的高度。

思索到这里,金濂就想起了城中的学校、夜校,还有军中的教学方式,种种迹象无不代表着当今圣人一直在普及教育,而这样的普及方式,让圣人拥有了京城商会的各个掌柜,还有户部的吏员,现在又多了治安所。

刑部想要补充这样的吏员,还得等些时间,今年学校若是能顺利开办,也要等第一批毕业,其他的,就是从京营之中抢那些退伍兵。

金濂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圣人建学校的时候,自己没有谏言多办几座。

不过,人才之所以为人才,就是因为稀缺。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但那也是未来。”

所长苦笑说道:“治安所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完全是因为虽挂在兵马司名下,可实际是帮县衙,而管理却直属于圣上,独立于外。”

换而言之,就是现在的治安所和其他部门并没有多少利益冲突,相反却减轻了兵马司的压力,为县衙维护了治安,几方多赢,那就没人有理由找麻烦了。

对于所长的分析,金濂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满意对方的表现。

在金濂心中,这被圣人挑选出来的人,总不能是平平无奇之人。

“本官已知晓,内阁自然会给出妥当的解决方案。”

金濂站起身,道:“光坐着可不行,本官还要多看看,多学习一下你这治安所的先进经验。”

所长连忙也站起来,道:“尚书大人请,卑职在旁陪着。”

之后,金濂就将治安所上上下下都逛了个遍,也看到了不少矛盾冲突,甚至有醉鬼直接当着他的面吵到动手,最后直接就被警吏拿下,关进了治安所后院的牢中反省。

说是牢,其实是四面白墙的房屋,环境干净整洁,可比县衙牢狱还要好很多。

金濂收获颇多,需要面对的问题也随着收获而增多。

只要有人的存在,律法需要人去维护。

是人,那就有七情,法治总归还是要以人为本,如此才能得到百姓的认可。

离开治安所的金濂也没有马上就回衙门,而是在商业区闲逛。

走亲戚,下馆子的人很多,当前商业区最热闹的就属各种酒楼饭馆。

有钱的上酒楼,有点钱的下饭馆,街道上多是一些孩子在人行道上嬉戏打闹。

妇人因为孩子玩得太过火,有的一手抓着孩子的手臂,一手打在孩子厚厚的棉裤上;有的护着孩子,泼辣指着对面的人就开骂。

穿着黑衣衙役无奈拦着暴脾气的双方,苦口婆心的劝说。

金濂和看热闹的百姓一样,饶有兴趣看着,这种事情,别看双方现在骂得凶,转头就可能变成好姐妹。

在这样的情况下,处置任何一方都有着潜在麻烦。

当初金濂当监察御史时,也时常遇到这种事。

衙役对双方的说法和处罚,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和稀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原来这就是寻衅滋事的用法。”

金濂捏着下巴的胡须,作为刑部尚书,他所看到的角度不同。

寻常这种冲突,一直是民不举,官不究,忙碌的官府可没有时间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看到了几次衙役调解矛盾,这样的场景与年节的欢乐相辅相成,一点也不突兀,更显得人间烟火气越发浓厚。

金濂一边逛,一边掏出小手册,拿着笔记下自己所想到的各种不足。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金濂虽然对自己的记忆有自信,可是难免也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现在有了炭笔,很多官吏身上都会带上,和小手册一起,已经成了官吏必备物品。

从街头逛到巷尾,金濂已经记了满满一本手册,之后才带人回刑部。

百姓能够安稳逛街,享受生活,是衙役的巡逻,也是值班官员脚不沾地的处理政务的结果。

任何律法在施行之初,在没有人抓住漏洞时,都是好的,只不过若是朝廷没有改革勇气,抱着古老的律法不放,终究会律法成为小部分人的利用工具。

口袋罪对于那些破坏了秩序、损害了百姓利益,可也不好准确套进现有的具体罪名的情况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如西方的行为不端、妨害治安,以及危害国家安全,和东方的寻衅滋事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景仁宫,空闲下来的朱祁钰,眼前摆放着三辆自行车,朱见济和朱见深正不断抚摸着这神奇造物。

有了蒸汽机床之后,这自行车的工艺已经堪比后世的三八大杠,当然,在朱祁钰的要求下,三辆自行车分大中小三种型号。

整辆自行车最难得地方就是滚珠轴承,朱祁钰如果没有这滚珠轴承,虽然自行车也能造出来,可是链条和脚踏板就成为一体,骑起来十分麻烦。

而这样的滚珠轴承,手搓出来,也需要耗费工匠许多时间。

当然除了自行车,朱祁钰还给小澄打造了脚踏三轮车,踏板就在前轮,不需要很复杂的机械结构。

蒲公英根煮出的橡胶贴合在车轮,这不是那种充气的轮胎,而是实心轮胎,只在胎身打出孔洞增加避震效果。

虽然全身换成了钢铁,但比起木制踏板车,全新的自行车更加灵活,适用的道路也更多。

给了朱见济和朱见深各一辆,两人稍微熟悉之后,就在景仁宫中绕行了起来。

因为见过踏板车,所以对于这种两轮的人力车,内官宫娥也都习以为常,只不过能明显感觉这神奇的工具,速度更快了不少。

没多久,朱祁钰就看到朱见深瘪着嘴,推着自行车回来。

地面的冰本就没有化,自行车就算配备了刹车,但也很容易摔倒,所幸朱见深穿得厚,还戴着手套,这才没有破皮什么的。

“摔了?”

朱祁钰忍着笑,对着朱见深问道。

终于见到了能够安慰自己的人,朱见深立马就跑到朱祁钰的面前,一把抱住大腿,吸着鼻子,弱弱嗯了一声。

“好了,摔哪了?疼不疼?”

朱祁钰抓着朱见深的肩膀,一边问着,一边仔细观察,发现没有伤到,便说道:“还哭鼻子?”

“不哭。”

朱见深仰头,眼眶红红的。

“嗯。”

闻言,朱祁钰搓了搓朱见深的脑袋,抬头看到还在绕圈的朱见济,心里想着的则是这自行车推向市场应该定价多少。

从朱祁钰这边得到安慰的朱见深,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没多久又牵起自行车,乐呵呵的跟上朱见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