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其实周建安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铜钱肯定是要给的。
只不过他临时起意，打算让崇祯看一看这些大明最普通公务员的嘴脸。
平日里崇祯可能在折子里也听说过之类的事情，恐怕在那个时候，他会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个别现象而已。
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后，那种体会肯定就不一样了。
军户，在大明还真就是破落户的存在，走在哪里都是招人嫌弃那种，在崇祯二年和七年的时候，西北有很多的军户被征召勤王，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路过了很多的城池。
可是这些城池没有一个愿意放他们进去休息的，最最仁慈的最多也就从城墙上吊下一些粮食作为慰问而已。
甚至有的城池不仅不会给一丝补给，还会在城墙上拉弓搭建，不让这些军户们靠近、
这是事实，铁一样的事实。
数百年前明太祖引以为傲的军户制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崇祯作为皇帝，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这么多年以来，对于军户，他没有任何的补救措施，从这一点来说，周建安觉得崇祯挺不是东西的。
可是又转念一想，这崇祯也是可怜，十几岁的年纪便接手了这么一个大的烂摊子，没钱没人，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住进客栈以后，秉着微服私访要有个微服私访的样子，周建安就带着崇祯来到了涿州的县城内逛了起来。
涿州可是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老城，今日应当是赶集，城内的百姓很多，两边的商铺也都挤满了人，这同宣府的情况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算是宣府最热闹的时候，周建安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多人。
不过有一点两地还是非常相似的，那就是普通百姓们穿的都非常的差，人人几乎菜色，可就在这些人里面，有一群人穿着长衫，满面红光，走在路上，一般的百姓见了都非常主动的躲开一些。
崇祯也是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四周，看着这些百姓们的面貌，心中有些沉重。
忽然，他看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牵制一个稚嫩的孩童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家米行之中。
片刻后，便提着一小袋子走了出来，崇祯见状，赶紧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买的是什么粮食？”
老者一抬头，看见崇祯那一身的行头，虽然周建安给他安排的衣衫已经很是收敛了，可在百姓的眼里，还是有些奢华。
那老汉眼里露出一丝不解，嘴上赶紧说道。
“这位老爷，小的买了点杂粮。”
说着，老者拱了拱手便打算离开，可崇祯很明显没有那么容易让他离开，竟然直接抢过了老者手中的粮袋。
别看老者白发苍苍，瘦骨嶙峋，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可手里的力气巨大，崇祯扯了一下，居然没扯动，老者转头看向崇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保镖，有些惊恐。
一旁的孩童也害怕的抱住老者的大腿，只露出一双小眼睛看向崇祯。
周建安看着崇祯也有些懵，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此情此景，崇祯有些尴尬，他笑了笑。
“老人家，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看看您买的什么粮食，多少银子买的？”
老者点了点头，看崇祯这样子也不像抢粮食的人，于是大方的展开了粮袋，脸上带着一丝丝尴尬之色。
因为袋子里装的都是一些栗米，而且还是一些 品相极差的栗米，可这东西在老者的眼里，却如同宝贝一样。
“老爷原来是想看看，小的理解错了，您看就是了，小的哪里用得起银子，这些栗米是我花了十文钱买的。”
这点栗米大概只有五升左右，崇祯一边看着一边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栗米，用手摸了摸，这质感，简直太差了，其中甚至还夹着一些石子。
“老人家，你们就吃这个？”
崇祯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他在宫里搞节俭，连龙袍都打着补丁，吃的也很节俭，可老者袋里所谓的栗米，他连见都没见过。
谁知道那老者听后赶紧摆了摆手。
“不，，不，不，小的怎么吃得起这个，这都是给我这小孙儿吃的，他正长身子，得吃。
我一个身子都入土半截的老头，哪里能吃什么栗米。”
那老者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眯着眼看了看自己的孙子。
而后，崇祯在一番询问之下得知，这个孩童便是他的孙儿，而他的儿子从了军，年前在河南与闯贼作战时战死，儿媳妇受不了也跟人跑了，现如今他家里就剩下他和一个小孙子，靠着给地主家干点零活谋生。
“老人家，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吧。”
崇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老者一听，愣了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崇祯他们，周建安等人穿着虽然不华丽，可看起来也不想流民难民，便同意了。
而后他更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走的，崇祯等人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叔父，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周建安叹了一口气，朝着崇祯小声说道，崇祯立刻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其痛啊、”
周建安摇了摇头，他是怕崇祯遭受打击啊。
从这老者身上，周建安就看出了很多的问题，恐怕这些问题也会深深的打击崇祯， 不过崇祯执意要去，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不再说话，默默的跟在身后。
很快，在老者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片破砖烂瓦房，这里跟城内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差别太大了。
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四处都是臭味，垃圾，排泄物更是随处可见，崇祯更是用袖口捂着嘴鼻，脸都憋红了。
周建安也皱紧了眉头，放缓了呼吸，这味道，实在是太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