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荐江景辰?张甲臣心中不由一骇。
江景辰是谁?那可是圣上要用的刀,且是用来对付政事堂的刀。
杜相举荐江景辰显然没安好心,就是为了把江景辰调离京城外放为官。
每位外官皆有任期,未满不得归京,即便是任期满了,也不见得一定能够重新调任回京城。
这是才开局就要废了圣上一臂啊!
眼见杜相从容淡定未有异色,一副“我是为了圣上好”的模样,张甲臣不由得暗暗佩服。
“爱卿方才说,是要举荐谁?”圣上眉头紧皱,脸上亦是毫不掩饰的怒气。
“老臣向圣上举荐江景辰,将其平调至泉州,担任泉州海运衙门主官。”杜沛良言语坚定。
同为四品,京官与外官可不一样。
泉州在江南东道,乃是中州之地,隶属闽州都督府。
江景辰若以四品平调泉州,官职同比泉州刺史。
这算是对江景辰的补偿,还是给天子一个薄面?
圣上不禁一乐,笑道:“想来是朕不在场时,政事堂共同商议出的结果,只不过朕不明白,杜爱卿这般身份,怎会让你来受这份罪?”
受罪?杜沛良不明所以,正欲询问。
圣上脸色忽变,厉喝道:“杜沛良御前失仪,拉出殿外,杖二十。”
杜沛良不由苦笑道:“老臣谢圣上恩典。”
左右侍卫上前,小声道了句:“杜相,请吧。”
堂堂门下省侍中,政事堂三大辅臣之一,多少要留些颜面。
侍卫们不好用蛮力生拉硬拽,只将胳膊虚架,顺势将人带出殿外。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圣上连连怒喝,更是摔了案上一方上好端砚。
“他们是要做什么,是要做什么......”
语气中除了怒气之外,再无别的情绪。
一通发泄之后,圣上逐渐平静下来。
张甲臣见状,躬着身子,小心将地上的端砚捡起,细细擦了擦,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圣上瞥了一眼,冷哼道:“一块破砚,你心疼个什么劲。”
张甲臣谄笑道:“老奴可不是心疼,老奴是怕一会圣上再想摔东西,好有趁手的物件。”
圣上闷声道:“你个憨货,朕想要摔的东西,哪管它趁不趁手。拿出去,丢了,别碍朕的眼。”
张甲臣应声,招手喊来内侍官,将端砚交过去,吩咐道:“都听到了,找一口深井,扔进去,再找块大石盖。”
圣上蹙眉,出声道:“弄那般麻烦作甚?”
张甲臣嬉笑道:“老奴是想着这块端砚沾了龙气,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成精,重新又寻了回来,以求圣上垂怜。”
圣上板着脸,沉声道:“你这老货,说的是什么胡话,朕看是打你打的少了,以至于敢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
张甲臣也不害怕,伸手轻拍了几下嘴巴,欢喜道:“老奴多谢圣上赏赐。”
经此一闹,圣上心情好了不少,随口道:“你这么说,朕倒不好再罚你。也罢,将这块破砚拿去,赏给你了。”
张甲臣欢欢喜喜拿回端砚,藏宝贝似的放心怀中,跪下叩首,再次谢恩道:“老奴多谢圣上赏赐。”
圣上挥了挥手,示意起身,随后脸色一沉,冷哼道:“他们不敢来找朕的麻烦,就将主意打到了江景辰的身上,想将他调离京城,让朕没了得用之人,倒真是会算计。”
张甲臣稍作思考,出声道:“启禀圣上,依老奴拙见,只需换个人去泉州,杜相爷的计策倒是可行。”
圣上不悦道:“若去的人不是江景辰,你以为他们不会从中作梗吗?”
海运司刚刚设立,也就是任命梁王为海运使,才能堵住政事堂那帮人的嘴巴。
如今若是再设泉州海运衙门,哪里去找能够让双方都满意的合适人选?
张甲臣躬身道:“这一点老奴倒是没想过,还请圣上勿怪。”
圣上忽的一声长叹,缓缓开口道:“有时候,朕还挺想当次暴君,好让那些老家伙知晓下朕的脾气。”
天下至尊,想当什么样的君主不行?
无非想着身后留名,好让天下百姓歌功颂德罢了!
人都没了,还想着名声做甚?
张甲臣不理解,更不敢多作言语,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二十板子打完,杜沛良被重新带回甘露殿内。
圣上一改之前态度,含笑道:“爱卿可还有何良策要献给朕?”
献策一次,换得二十杖。
若是再献一次,很难保证不会又挨二十杖。
杜沛良疼得站都站不稳,龇着牙,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忍住疼痛,方才开口回答道:“回禀圣上,老臣已无策可献。”
圣上淡淡道:“既无策可献,那就跪安吧。”
杜沛良强撑着身子,叩首道:“恭请圣安,老臣告退。”
皇宫道长,少数几位大臣拥有乘轿的资格,杜沛良便是当中之一。
当坐上软轿时,杜沛良脸上的痛苦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笑。
皇宫大道,一顶软轿缓缓移动。
杜沛良抚须,笑意遍布眼角,伸手掀开轿帘,望了一眼政事堂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想来老夫这顿打是不会白挨,接下去可就要看你们的了!”
这边人才走不久,那边内侍官匆匆到了殿外,禀告道:“启禀圣上,皇太后有请。”
圣上得知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开口道:“还未至申时,母后此时唤朕,所谓何事?”
内侍官如实回答道:“奴才不知,只清楚今儿一早先是梁王妃进宫,送了只纯白色的波斯狸奴给皇太后。梁王妃走后不久,魏家二少爷也来了,在殿内与皇太后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这才派奴才来请圣上。”
魏家二少,就是魏秉文。
圣上对此子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只因那是个爱惹事的麻烦精,又极为得皇太后宠爱。
“朕已知晓,回去禀告母后,待朕处理完政事便会过去。”
“奴才遵旨。”
内侍官不敢问具体时间,只将原话带了回去。
皇太后得知后,挥手将人屏退,随即长叹道:“你瞧瞧,时至今日,老婆子说的话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了,连个人都喊不来,想来是还记当年那点小事。”
当年,皇太后凭借一己之力,险些就让大宝移了位,只可惜最后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也正是因此,魏家至今无有一人在朝为官。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只不过当年的皇后成了现今的皇太后,也就无人再敢提及。
魏秉文没接话茬,嬉笑转言道:“祖母,您这话孙儿可不同意。”
姑祖母,祖母,一字之差,当中亲情只有听的人才懂。
不等皇太后开口,魏秉文继续说道:“就拿我母亲来说吧,都还不到四十岁,模样比您可老多了。”
皇太后抿嘴一笑,说道:“这话若是叫你母亲听去,指定是要狠狠收拾你一顿。”
魏秉文上前,亲昵挽着皇太后的手臂,撒娇道:“孙儿说的都是实话,真心话,母亲若是因为这事揍我,您老人家可得护着些。”
皇太后笑了笑,也不接话,转言道:“江景辰能写出海运贸易策论,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就是不知那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来的?”
魏秉文摇头道:“这个孙儿就不清楚了,不过您老人家可能不知道,那小子不单有本事,还是个心机深沉之辈。若非孙儿机警,不知要被那小子坑多少回。”
皇太后不以为然,淡淡道:“朝堂上的官,有哪几个是心思简单之人?要祖母说,还是你不够聪明,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拿到一遍策论。”
魏秉文撅着嘴,低头不语。
圣上膝下子嗣不少,与皇太后关系亲近的也有几位,但若是要论血脉至亲,所有皇子公主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魏秉文。
皇太后最是见不得侄孙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一软,改口道:“祖母方才也不是说你笨,是说那个江景辰太过奸猾。”
这话还不如不说!魏秉文只觉心中滋味更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