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市之长,林国栋早就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且,他说的话也极具深意,非常耐人琢磨。
眼前的事情明明是救灾抢险、调查真相,他却一开口就谈临海干部的风气问题,难道是看到了些什么?
曲德丰心中暗想,却不敢轻易接林国栋的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
林国栋转过了身子。
海风拂过,他的衣摆在风中扬了起来。
“荀子曾经说过,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
曲德丰看了林国栋一眼,走到了他身边。
“要想激发临海干部的活力,必须在德操二字上多做文章。”
听到这话,林国栋那张难掩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了远处,不同的是,这次他双肘搭在了护栏上,身子前倾,有了几分轻松和舒缓。
“德丰同志,你尽情畅想一下,就在不久的将来,咱们的云岭新区不仅仅像现在一样是一处优良的海港,它还可以作为自贸区,成为临海新的经济中心。”
“另外,云岭风景美啊,咱们只要在旅游资源开发上多动动脑子,一定会把云岭打造成一处海岛旅游度假胜地。”
“至于环云岭岛周边那丰富的海洋资源,绝对会为临海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添上浓重的一笔……”
“德丰同志啊,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临海人,我相信你比我看得更清楚,云岭新区建成后绝对可以引领临海未来的发展。”
林国栋说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曲德丰望着鱼鳞般的波纹说:“在咱们临海,很早就有个民间传说,说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为了藏私房钱,把一个聚宝盆埋在了云岭岛的下面,所以呢,云岭岛在民间还有个叫法,叫宝藏岛。”
“宝藏岛,好啊,说明自古以来,老百姓就对云岭岛充满了期待。”林国栋笑了,也站直了身子。
随后,他表情严肃地向曲德丰伸出了右手:“德丰同志,请你记住临海百姓对宝藏岛的期待吧。”
望着林国栋伸出的右手,曲德丰顿时充满了力量。
林国栋什么都没说,却把想表达的和盘托出。
让曲德丰看到了他的勇气、魄力,和改变现状的决心。
“请国栋同志放心。”
曲德丰说,用力握住了林国栋的手。
此时此刻,这样的举动,他和林国栋都明白。
这是他在向临海市委,向林国栋本人表着决心。
“行,那咱们接下来就交接一下工作吧。”
林国栋说,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海面上,红日磅礴而出。
原先泛着清冷,暗潮涌动的粼粼波光开始大块大块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在朝阳中的金灿灿、亮晶晶的诱人光泽。
完成工作交接后,曲德丰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根据临海第一人民医院那边反馈过来的最新信息,送进医院的三十六名轻伤者,已经得到了救治,另外那十七名送进急救室的重伤者,也已经全部度过了危险期。
“危机解除,耐心等待。”
不知道为什么,曲德丰忽然记起了纸条上写的内容。
现在算是危机解除了吗?
他想。
另外,这次事故并不是没有人死亡啊。
皮波的死,难道就跟大桥垮塌没有关系吗?
一定有关。
曲德丰十分确定。
不过,当务之急还不是给皮波一个交代,而是让临海市区和云岭新区之间的交通尽快恢复。
当然了,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云岭大桥还不能马上动工修复。至少也得给吴海山一些调查取证的时间吧。
事故调查小组经过多次讨论,最后在曲德丰这个组长的坚持和拍板下,决定重启跨海轮渡,将临海市区到云岭岛之间的交通运力至少恢复到修建云海大桥之前的水平。
第二天上午十点零五分,停运了八个月的跨海轮渡重新开放。算起来,正好是在云岭大桥垮塌二十四小时后,恢复了交通秩序。
消息一经传播出去,立刻缓解了一部分市民的焦虑情绪。
不过,绝大多数市民还是在期待着政府能就大桥垮塌的原因,尽快给出个明确的说法。
作为事故调查组的组长,曲德丰当然也想尽快给大家一个说法。
可是,要想给出不打折扣的说法,却并不容易。
海面上巨大的轮渡船反复往来,时间仿佛加速了一样。
曲德丰在吃午餐时,望着在海面上破浪前行的轮渡船,心中感慨万千。当年为了解放这座海岛,前辈们架着破旧的小渔船,借着夜色的掩护,不畏牺牲,直面死亡,才有了今天的繁荣……
“曲副市长,咱们事故调查组的临时办公点,要不要撤掉?”
身后忽然有人问。
曲德丰回头看了一眼,是事故调查组的骨干人员,市委办公室的年轻同志小齐。小齐能走到他身边说这话,一定是和其他人交换过意见了。并且,他很可能是代表大家跟曲德丰说这话的。
救援工作已经彻底结束了,交通也恢复正常,事故调查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有重大进展,再待在发生过断裂的桥头办公,除了好多事情都不方便,以及会有潜在的安全隐患,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撤吧。”
曲德丰说。
小齐紧张的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给我留一张钢丝床,一张遮风挡雨的棚子,其它的你们都撤走吧。”曲德丰又说。
“啊,曲副市长,您,您这,要不然就不撤了。”
小齐说,表情很尴尬,也相当复杂。
“听我的,让大家撤吧,这都超过一天一夜了,也该休息休息了。”曲德丰挤出了一丝笑,接着说:“你们跟我不一样,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哪儿待着差别不大,再说了,这里视野多开阔呀,总比我那个局促的格子间强多了吧。”
小齐听完还想坚持,曲德丰微笑着摆了摆手。
就这样,事故调查组临时办公点撤走,曲德丰一个人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曲德丰临时起意,返回住处,打算拿几件替换的衣服,谁知道,在他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却惊呆了。
临海交际花高菲菲,竟然半赤裸地躺在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