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两点,车窗外行人和车辆已经十分稀少了。
曲德丰大致估算过,云海大桥发生垮塌的时间大约是上午10点左右。从十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小时。
市长林国栋亲赴现场,在这十六个小时里,参与救援和事件调查的人,肯定做了不少事。
在事故调查方面,具体都有哪些突破,曲德丰还没有来得及问。
不过,发现尸体这种事,绝对属于重大突破。既然是重大突破,吴海山不应该第一时间汇报给自己的直线上级,然后由市局的一把手秦剑汇报给林国栋吗?
毕竟,目前事故调查组的总指挥还是市长林国栋。
而且,这是公安系统取得的成绩,由公安系统直接汇报给亲自督战的市长最合适,根本没有必要走事故调查组这道手续。
“吴队长消息挺灵通啊。”
曲德丰故意说。
这时候他人已经到了云海大桥跟前了。只是为了了解尸体相关情况,先赶到了发现尸体的防护林里。并没有像原先打算那样,到林国栋跟前报到,做工作交接。
“咱们做刑警的没个狗鼻子,怎么开展工作。”
吴海山笑着说。
吴海山是那种干巴瘦身材,一张娃娃脸上尽是皱纹。
说话的语气总带着几分自嘲。
说他对领导不尊重吧,也不是,也许是多年在一线养成的坏习惯,又或者是郁郁不得志,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我是说吴队长的政治敏感度高。”
曲德丰说,蹲下身子的同时看了吴海山一眼。
“我哪有这本事啊,还不是我们秦局的指示。”
吴海山掀开遮尸布的同时,笑着说。
如果是秦剑的授意,那就更有意思了。
他想干什么?
想助曲德丰一臂之力?
想让他一开展工作就能取得重大调查突破?
未免演得太假了吧。
“死者叫皮波,28岁,前进厂的工人,云海大桥垮塌前曾多次扬言,要在云岭新区搞点大动作。”
皮波的尸体被揭开后,吴海山的神情立刻变得异常严肃。
“我们验过他身上的伤,很像是躲闪不及,被高速飞来的钢筋条,从背后刺穿心脏致死的,因此,我们初步判断,曲波参与了云岭大桥的破坏,但是在破坏中躲闪不及,送了命。”
“当然了,具体到底是不是这样,还得进一步调查,不过,皮波的死,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云海大桥的垮塌并不是施工问题,而是遭到了人为破坏。”
“不可能,不可能……”
曲德丰盯着皮波的尸体喃喃地说。
“什么不可能?”
吴海山很疑惑。
“皮波这人我还是很了解的,你要说他当着工友们的面聊撂几句狠话,我信,要说他公然搞破坏,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曲德丰说。
他想起了第一次去前进厂调研考察,负责接待他的人里面就有皮波。那时候的皮波虽然话很多,却对市委调研组的到来充满了期待。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还被人怀疑搞破坏。曲德丰突然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
“是,您说的没错,发现皮波的尸体只是条重要线索,至少让调查工作不再像以前那样抓虾了。”
吴海山摆了摆手,有人帮着盖上了尸体。
“曲副市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吴海山站起身后,想了想说。
曲德丰本想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可是看到吴海山神情异常,并且对他们两人的密谈充满了期待。于是,望着遮尸布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曲副市长,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不抓住皮波这条重大线索,云海大桥的事故调查工作,将继续原地踏步走,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吴海山把曲德丰请进防护林深处,左右看了看说。
“吴队长,你要是想对我说这些,咱还是别聊了。”
说着话,曲德丰就要往回走。
“哎,曲副市长,您急什么啊。”
吴海山一把抓住曲德丰的手臂,把他拉住了。
“我能请您到这里聊,肯定不是想说这个的。”
“那你刚才是在干嘛,最后的试探?”
曲德丰问。
“看破不说破,曲副市长,您多少得给我留点面子啊。”
吴海山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他仰起头望了望天边的圆月,压低了声音:“您不想草草结案,就说明您跟我一样,也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对吗?”
曲德丰打量了吴海山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秦局看错了人。”
吴海山笑了。
笑容落尽,他望着曲德丰,格外郑重地说:“只要您曲副市长能顶住压力,我保证在一周内给您一份满意的答卷。”
“一周内,太久了,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
曲德丰回望着吴海山,很认真地说:“这也是临海人能够承受的极限,过了这个时间,再好的答卷,也不会让人民满意。”
“三天……我尽力吧。”
吴海山思索了片刻说。
两人的这次密林会谈,无疑达成了某种约定。
曲德丰在三天内,必须顶住各种压力。
吴海山则需要在三天内调查出云海大桥垮塌的真相。
“德丰,这边!”
曲德丰刚从防护林里走出来,就在刺眼的大灯下,看到罗琼冲着他挥手。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对外公布,罗琼又是一个临海市人人熟识的公众人物。她这么一冲曲德丰挥手,又亲切地管曲德丰叫“德丰”而不是“曲副市长”,立刻引起了在场人员的关注。
“你们还坚守在这里啊。”
曲德丰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罗琼身旁。
“是啊,我们欧阳台长下了死命令,不把云海大桥垮塌的真相挖掘出来,所有人都不许下火线。”罗琼说,并不介意众人异样的目光,直接挽住了曲德丰的手臂。
“天凉了,你穿得也太单薄了吧。”
曲德丰说,趁机挣脱了罗琼的手,把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阿嚏!还真是。”
罗琼笑了笑,再次挽住了曲德丰的手臂。
随后,两人走出了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