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耐心等待。”
纸条上只有这八个字,而且笔迹非常陌生。
曲德丰坐在床边盯着纸条看的时间一长,忽然就记起来陈鸣石在走出审讯室之前,其实是暗暗看了他一眼的。
那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愤怒,他为什么会愤怒?
平时养成的思考习惯,很快就让曲德丰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越往深处想,就越有想头。
就像市政府刚刚换届那会儿,他把筹建云岭新区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又想,忽然意识到那张牢不可破的网,出现了缺口。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打算以一己之力,向相互勾连,形成那张大网的利益群体宣战。
事实上,他向新来的市长林国栋暗示过这方面的想法,可是林国栋当时的态度却有些暧昧。不过,让曲德丰料想不到的是,林国栋上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向金城集团开炮。并且,还特意让他曲德丰担任信使,又或者是先锋官。
是林国栋迈的步子太大,让某些人感受到了危机?
还是有人特意借林国栋的手,做了这么一个局,其目的就是让曲德丰知难而退?
云海大桥垮塌,三十六人受伤,另有十七人尚在急救中。
这代价未免过于大了。
另外,作为先锋官,曲德丰显然出师不利,初战就败下阵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就被对手扼住了喉咙。
时间分秒流逝,曲德丰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位听调不听宣的秘书林思源。林思源是自家老爷子硬塞在他身边的。
当初说是一位朋友的子侄辈,让曲德丰好好地带一带。
谁知道秘书很快就成了“监军太监”。
林思源不仅会定期把曲德丰的言行汇报给曲家老爷子,还总在关键的时刻提醒曲德丰几句。当然了,这些话大都是老爷子的原话,他不过承担了传声筒的角色而已。
突然间推门而入,又在曹建民等人到来时,故意做出反常举动,暗示纪委的人把那包金条搜出来……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林思源这是在死间。
借着传达云海大桥垮塌消息的机会,强行闯入花团锦簇厅,然后,利用事先放好的金条,给曲德丰栽赃。
至于他为什么不以陪同会面的形式,进入栽赃现场?
当然是为了撇清关系。
林思源没有参与会面,时金城和曲德丰做了多少小动作,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是因为突发事件,临时闯入的。
那包放在角落的金条,他更加的不知情……
林思源已经在曲德丰身边做了五年秘书了,在任何人看来,林思源都是曲德丰的人。
既然是曲德丰的人,就不可能坑曲德丰。
受贿金条的事,有了林思源的参与,更加的可信。
按照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想,林思源这五年也许就是为了今天——用五年时间,完成一次死间。
值吗?
曲德丰想。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曹建民。
“你们稍微等会儿,我想先和德丰同志聊两句。”
曹建民说,把跟他一起来的两名纪委的同志拦在了门外。
“德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门再次关上,曹建民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
“什么怎么回事,事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曲德丰说,想了想,语气缓和了下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你是说,你也蒙在鼓里?”
曹建民盯着曲德丰的眼睛,像要确定什么事情似的问。
“是啊,我去见时金城是受了国栋同志的委托,是代表市政府给金城集团下最后通牒的。”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就去了?”
曹建民的表情相当复杂,有替曲德丰追悔的意思,也有难以掩饰的怀疑。作为市纪委的一把手,他的反应是正常的。
“本来是带着小林的。”
曲德丰看了看曹建民,继续说:“可是他父亲突发脑溢血,他父亲有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知道的,也去医院探望过老人家好几回……”
“也就是说他借着这个由头,在半路上离开了?”
“是,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情有可原。”
“那你为什么不取消这次会面?事情也不差这一两天。”
听到这话,曲德丰笑了,仰头看了看有着暗棕色水渍的天花板,叹息了一声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听到这话,曹建民稍稍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德丰,你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不该独自一人见时金城,你明白吗?”曹建民说,语气十分的真诚。
“什么时候官商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了?”
曲德丰本来想问这句。
不过,他明白曹建民也是一番好意,于是说:“有些事不是躲就可以躲得掉的,另外,我仔细想了想,这事还真得我曲德丰来做,换别人未必合适。”
“德丰,你,你……”
曹建民欲言又止。
“事情总要有人做,做了问心无愧,不做会后悔。”
曲德丰笑了。
“哎……”
曹建民叹息了一声,抬手在曲德丰肩膀头上拍了拍,站了起来。
曹建民的反应,明显传达出了一个信息,这些年临海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也看在眼里,而且并不是无动于衷。
“你们进来吧。”
曹建民打开了房门,把纪委的人叫了进来。
曲德丰见状,也穿好鞋,走到了茶几跟前。
“曲副市长,请问您对您的秘书林思源印象怎么样?”
两名纪委的同志翻开记录本,坐在了曲德丰对面的沙发里。
曹建民则把床边的椅子搬了过来,坐在茶几边上,处于曲德丰和纪委问话人员之间的位置。
“挺认真负责,挺细致、谨慎的一名同志。”
曲德丰回答。
他有些疑惑,自己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呢,纪委的人怎么又问到了林思源身上。难道他们觉得是他和林思源合谋贪污?
记录完曲德丰的回答,纪委两名同志中的一位,看了曹建民一眼,曹建民点了点头。
得到曹建民的许可,这位同志清咳了一声说:“曲副市长,您应该还不知道吧,林秘书已经交代了,是他安排人在金城酒店藏的金条,并且,您的公文包也是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设法带进你们会谈的地方的……”
林思源竟然主动认了栽赃的事!
曲德丰在震惊的同时,更加感到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