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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大的来了啊。”

学政司官员黄浩讨好着凑过来,满眼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这人虽然不是勋贵,也不是生瓜蛋子,但其是掌学政的官员,这清水衙门基本就会产生什么大变动?

方孝孺懒得理这幸灾乐祸的小人,可学政司黄浩还是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继续兴奋的说道,

“之前洪武爷办的那些大案,皇陵案,户部案...可都是杀了一批又一批,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又来了。”

之前方孝孺做大学士的时候,和这学政司也算是同僚,这黄浩还以为两人关系算得上不错,这才跟着上来说话,

方孝孺扫向黄浩,问道,

“我看你还挺高兴啊。”

黄浩见方大人和自己搭腔了,兴致更高,连音调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

随后细长的鼠目又朝着左右张罗了一下,故意放低声音说道,

“方大人,他们不下,这位置怎么空出来啊?这位置不空出来,咱们哪有机会上进啊?

这可都是机会啊!”

黄浩没注意到方孝孺脸色阴沉,得意洋洋的说道,

“方大人,您知道我的为官之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黄浩更显得意,“属下的为官之道,就是三个字,不犯错。

我是洪武六年入的仕,从一个九品小官干起,我也知道自己没啥本事,能干到九品小官,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后来我发现,洪武爷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员,这空出来的位置也就越来越多,

哪怕是像属下这种没什么本事的人,竟然也跟着步步高升了起来,哪怕速度不快,但最起码是升了。

属下这就明白了一样道理,做多大的官不重要,活得久才最重要,属下家里没钱没势,别人不死,属下哪来的机会啊?”

黄浩作为小人物,也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听着黄浩掏心掏肺的说了这些,方孝儒反倒是觉得没啥必要跟他生气,

只是表情怪异的看着黄浩,拍了拍黄浩的肩膀,勉励道,

“那你好好干吧。”

“多谢方大人吉言!唉!方大人您去哪,顺路啊!”

“不必,我自己走。”

“方大人,慢走啊!”

黄浩喜不自胜,他是头一次和方大人说这么多话,

他也知道,光靠他自己说的生存之道是完全不够的,

最重要的还是要抱上一个够粗够壮的大腿,

而方大人被陛下器重,是满朝皆知,

如果能抱上方孝孺这条大腿的话,自己岂不是过得更舒坦?

方孝孺心中满是疑问,

陛下为何要突然裁官呢?

要知道,洪武朝后期才算是把那些职位都配上人,近两年也确实是有些冗官,但也没到裁官的地步。

裁官绝对是足以造成大明地震的大事,

众所周知,古代历朝历代,除了洪武爷以外,都是有动农民的道理,但绝对没有动官员的道理,

官员可以说是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者,牵一发而动全身,

况且,以陛下的仁德,应该是不会计较那些前朝官员如何的,

陛下向来是公事公办,有才者上,无才者下。

方孝孺摇摇头,他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最后总觉得是差一点。

........

“裁官?”

朱元璋眼睛一闪,笑了笑,注意力完全放在池子上面,好像是对于老朱而言,钓鱼远比这些事重要的多,

影七点了点头,他也就是特别大的事,才来和洪武爷报告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他没资格对这些事情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过,洪武爷也没让自己退下,影七就只能像木头人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本来昏昏欲睡的老朱,忽然觉得手被扯动了一下,老朱也就来了精神,睁开眼,兴奋道,

“来了!”

只见一条巴掌大小的锦鲤咬住了钩子,皇宫里的鱼都是很好钓的,它们天天被皇宫侍女喂的又肥又大,游的也慢,基本就没人钓它们,

这条小锦鲤咬住鱼钩后,它根本就没见过这玩意,小锦鲤剧烈挣扎,在池子表面扯出了一片血雾,

“喝,你还挺能蹦的呢!”

老朱也来了劲,手上很稳的,慢慢把这条小锦鲤拽出了水面,

随后,老朱微微愣了一下,

紧接着,扑通一声,这条小锦鲤又掉回了水里,无奈嘴上还挂着鱼钩,就算想逃也没法逃,

老朱无奈摇了摇头,把鱼线扯断,任由这条上钩的鱼游走,

“唉。”

老朱长叹了一声,

“看到了吗?”

影七立马回话道,

“主人,看到了。”

影七方才在老朱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在老朱把这条鱼扯出水面后,另一条稍大一点的锦鲤,正在水面下,用嘴扯着上钩的这条,

“万物有灵,万物有情,一切顺其自然吧。”

影七听不懂主人何意,只能下意识点了点头。

朱元璋眼睛一闪,方才的仁慈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冰冷,

“从今日起,像是詹徽那般,来找咱的人,你都给咱记下来,然后跟着他们,听听他们私下都说些什么,再来告诉咱。

知道了吗?”

“是,主人。”

影七毫不犹豫的应下,他完全不好奇主人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是主人的一把刀,执行命令才是他的一切。

影七退下后,朱元璋没啥意思,那水浒传也让他通宵看完了,便拿出另一本来打发时间,

老朱抽出金瓶梅,看了两眼后,又猛的合上,狗狗嗖嗖的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后,

还是觉得不安全,只能强按下好奇心,塞回了怀里,留着晚上偷摸看。

........

朱雄英下令裁官的消息,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扔入一颗巨石,

视应天府为中心,消息就如同涟漪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整个大明辐射了出去,

宋朝冗官冗军之事,最为严重,

可这并不代表其他朝代的官员配置就很合理,不夸张的说,在历朝历代都存在冗官现象,只不过是情况严重或是不严重罢了,

冗官是必然存在的,

就拿宋朝来说,赵匡胤不仅要照顾,所以他打下天下的这些功勋,哪怕是杯酒释兵权之后,也对这些武将们给予了极高的补偿,

冗官的人员,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随太祖打天下的功勋们,他们拿到自己应得的之后,也会向下级继续封赏职位,作为利益交换,

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个层级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膨胀,

第二类就是前朝官员,宋朝的政治制度是照着唐朝的基础上稍作改良的,

比如说唐朝的一些职位在当时是因为特殊情况临时设置的,宋朝也是一股脑的照搬了过来,

明明这些临时官职,在宋朝设立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还是保留了官职,这样的官职大多都是吃白饭的,人数一多,就会对国家财政造成巨大负担,

第三类就是恩荫,这帮人更是吃白饭,哪怕在春秋战国时期,名义上废除了世卿世禄制度,

但你懂得,一个官职,祖孙三辈的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潜规则了,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各朝情况,照着宋朝也基本如是,明朝也脱不了俗,

明朝之所以还没有冗官,只是因为存在着朱元璋的一个变数,无他,实在是杀的太狠了!

像是近几年,世道稳定了下来,官场上也稳定了下来,这官员数量自然就又快速增长了,

礼部尚书朱同,一脚深一脚浅的独行着,等他反应过来后,竟然走近了内阁,

内阁就在天予殿不远处,以方便陛下随时召集这些人,同时,也省去了将折子送去内阁的脚程,

朱同推开内阁的门,正对着的牌匾上写着食君之禄,

其正下方有一个座位,是为首辅,左右又分放着几个位置,

朱同是为第一任首辅,他资格老,行事温润,如春风拂面,算是内阁的老好人,

现在的内阁空无一人,这时是内阁点休的时间,像内各的各官员也都有着自己的事儿,白天的时间基本都是他们处理各自的事物,

内阁官员没有编制,都是陛下口头任命,随时升降转换,

朱同走到首辅的位置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座位把手,眼中闪过挣扎,终究还是没坐上去,

就在这小小的房间中,奇策频出,

朱同眼中满是伤感,喃喃道,

“终于到时候了吗?”

他也知道,与内阁的这些怪物相比,自己太过普通了,自己能进入内阁,无非是占了个入行早,

“爹...孩儿真尽力了...”

朱同抹了把眼睛,朱同亲爹朱升早期随朱元璋起义抗元,定下一策,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是朱元璋打天下,最重要的战略方针,朱升之格局眼界,在当时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朱同自知没有父亲的本事,恐怕连父亲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但他一直骄傲于自己是朱升儿子的身份,同时,尽量不给爹丢脸。

“朱大人,好巧啊。”

朱同一惊,赶紧收住情绪,转身看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妖和尚,姚广孝。

在内阁,不,甚至是在整个朝堂上,朱同最看不透的人。

朱同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姚大人,你怎么在这?”

哪怕朱同表情管理的不错,但还是被姚广孝一眼看穿了,其脸上残留着悲伤的表情,

姚广孝淡淡一笑,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镜花水月,哪有说的清真假呢?”

见姚广孝又开始打机锋,朱同只能尴尬的笑笑,同为内阁官员,他也早就习惯了姚广孝的说话方式,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听不明白,比如说现在。

“姚大人,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朱同总是与姚广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显生分,又不显得过于亲密,

传言,下一个代替自己的首辅,就是这和尚。

当然,朱同知道这事后也不嫉妒,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拎得清的,他知道自己成为首辅,不过是用来过渡一下,

最后这位置,还是要交给才智能服众的人。

朱同和姚广孝保持距离,只不过是因为,姚广孝这人太深不可测,跟他交心,还是太危险了。

姚广孝有意无意的拦在门前,身子半挡住朱同,别看两人个头差不多,但论结实程度,出身名门的朱同,哪里比得上四处化缘的老姚?

“姚大人,您这是....”

朱同不解道。

姚广孝竖掌,道了句我佛慈悲,然后眼含深意的看向朱同说道,

“相逢是缘,贫僧想给你解惑。”

朱同被姚广孝整的,难受的心思都没了,将信将疑的看向姚广孝,姚广孝露出真诚的目光,

相信贫僧,准没错!

可旁人露出这样的目光还好,姚广孝三角眼加吊眼白,怎么看都怎么不像一个好人,

朱同这要是在街上被姚广孝拦住,肯定是二话不说的,转头就走,

但现在却不行,两人是到底也是同僚,面子得过得去,

朱同头皮发麻,只能强笑道,

“姚大人,我没什么发愁的事。”

接着,朱同手一紧,被姚广孝拉住,

姚广孝用另一只手,把内阁半开的门彻底合上,眼中闪出精光,开门见山问道,

“朱大人,可是为裁官的事发愁?”

朱同刚想开口否认,姚广孝自顾自的说道,

“前有詹徽倒台,朱大人怕裁官是要清扫前朝老臣,如此才在这暗自神伤。”

朱同听到这话,头皮瞬间炸开,姚广孝说的话实在是太大胆了,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而公然说着裁官的事,除却姚广孝之外,恐怕没人这么大的胆子!

朱同被惊的神魂俱颤,被姚广孝这么一弄,他反倒是没功夫伤心了,只想着离姚广孝越远越好,血别溅到自己身上,

“姚大人,这!你...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姚广孝眼睛一闪,手就像铁箍一样,朱同根本没法挣开,

“姚大人!您这是?!”

“你等会,贫僧的话还没说完呢。”